半小时后,黑色轿车缓缓驶入云锦壹号院。
“你先上去吧,我去买点东西。”
苏雪晚沉默地点头,拎着包推门下车。细密的雨丝立刻沾上她的衣襟,她加快了脚步。
她想,这样也好,让彼此都冷静一下。
黑暗的车厢里,贺昀初点燃一支烟。
车窗降下半截,他手肘抵着窗框,修长指间夹着香烟。
猩红光点忽明忽暗,烟灰簌簌飘落。白雾顺着他的指节攀缘而上,掠过凌厉的下颌线,最终消散在夜色里。
她究竟在书房外听到了多少?但肯定是听到了,才会对他这个态度。
那些气急之下的口不择言,此刻化作无数细针,反反复复扎着他的神经。
他从未想过会被她听见,也没想过她听到了会是怎样的反应——更没想过,向来从容的自己,竟会因为这件事感到如此不安。
指间的香烟无声燃烧,就像他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烦躁。
回到家中,苏雪晚径直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却冲不散心头那团郁结。
她换上睡衣,在客房衣柜里翻出一床备用被子。柔软的棉絮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应该是前不久刚晒过的。
今晚就睡客厅吧。在听到那些话后,她实在无法若无其事地与他同床共枕。
沙发很宽敞,铺好被褥后甚至还有富余。
她打开电视,随便挑了一个最近比较火的脱口秀综艺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响,她却连一个嘴角都没牵动。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门开的声音,贺昀初从外面回来了。
玄关处光线不甚明亮,他的发丝似乎还带着微潮,细碎的发缕轻轻垂落,盖住了额头,不似往常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却难掩那双幽沉清冷的眼眸,没有丝毫的慌乱与狼狈。
他的左手随意地挂着黑色大衣,右手提着一个袋子,整个人的气质清贵俊逸,从容而淡然。
她的情绪轻易被这样的男人干扰,情有可原吧。
贺昀初缓缓抬眼,眸色沉郁地望过来。那目光像暗潮汹涌的漩涡,让她呼吸一滞。视线相触的刹那,她仓皇别开脸,死死盯住电视屏幕。节目里的观众正笑得前仰后合,她却尝到喉间泛起的苦涩。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遥控器,将音量调低一格,又调低一格。
太安静了。雨滴敲打玻璃的声响,法式落体钟的机械声,都在寂静中无限放大。钟摆每摆动一次,都像敲在她的太阳穴上。
这法式落体钟,与公寓的现代简约格调其实完全不搭。
不过,看久了,也就顺眼了。
耳畔传来塑料袋的窸窣声。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从她身边掠过,消失在楼梯转角。
也罢。现在,轮到他不理睬她,选择漠视刚发生的一切。
他分明察觉了她的情绪,却连一句解释都吝于给予,也不肯花心思哄哄她。
她悻悻地关了电视机,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将她紧紧包围。
肚子开始咕咕作响。心情焦虑或低落时,她不同于常人那般“茶饭不思”,反而更容易感到饥饿。
但是,此刻的她却丝毫提不起劲来准备饭菜,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找点速食来填饱肚子。
冰箱里的一包速冻饺子成了她的救星,等待饺子蒸熟的间隙,她的目光落在了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上,伸手去拿。
有点够不着,她只能踮起脚尖,碰到罐身的那一刻,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饿了?”
她猛地一惊,手中的瓶子应声而落,瓶中的蜜饯、甘果等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散落一地。
苏雪晚急忙蹲下身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比她快一步,捡起地上的东西。
她没有说话,和他一起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我有种预感,如果今晚我不主动和你说话,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不理我了?”
苏雪晚手上的动作顿住,“你心虚什么,你若不是做错了事,怎么会觉得我在生你的气。”
起身的那一刻,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腕,突如其来的力量让她失去了平衡,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跌入了他的怀抱。
“嘶……”
身上的重量猝不及防压下来,贺昀初的后背猛地撞上了地面,背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苏雪晚闻到了他身上飘散着的苦淡烟味,抬头看向眉心紧蹙的贺昀初,脑海中浮现出他被贺老爷子责罚、抽打的情景。
——那些伤,他肯定没好好处理。
“你快起来吧。” 苏雪晚的脖子红到了耳根,偏头轻咳一声。
“你压着我,怎么起?”他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手臂却收得更紧,“苏雪晚,是,都是我的错。是我说错话,惹你不开心了。那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解释?”
苏雪晚挣了挣,布料摩擦间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松手...这样怎么说话。”
贺昀初终于卸了力道。她起身时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拽住他,将人拉了起来。
“你后背...受伤了?”
贺昀初皱了皱眉头,心中却暗自思量着徐特助曾经提过的“苦肉计”,兴许此刻正是施展它的大好时机。
“嗯,是有点疼。” 他嗓音低了几分。
“那你……就这么放任不管?” 她声音里压着薄怒,指尖却不自觉攥紧了衣角。
“自己够不着。” 他状似无奈地耸肩,深邃的目光却锁住她的眼睛,“要不...你帮我看看?”
苏雪晚被他带着试探的眼神烫到。明知他是故意逗弄,可想到那些可能绽开在他背上的伤痕,胸口还是泛起细密的刺痛。
“你别闹了,严肃点,贺昀初。”她板起脸,声音却软了三分,“你去沙发上坐着,等会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转身取药箱时,她悄悄咬住下唇。明明还在生气,可见他隐忍皱眉的模样,心尖还是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酸胀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