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昀初推开书房的门,一股淡淡的雪茄味扑鼻而来,只见老爷子正试图点燃手中的雪茄,却屡次失败。
他走上前,接过雪茄,利落点燃,递回给老爷子。
两人相视一笑。
“阿杰,你来啦!”老爷子亲昵地唤着他的乳名。
这是老爷子在他出生时亲自取的名字,寓意他能成为一个杰出的人。
家里只有老爷子还坚持这么叫他,说是“名字要喊出来才有用”。
“爷爷,您少抽点烟吧。”贺昀初劝道。
“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在乎什么。”老爷子笑着摆摆手,眼中的笑意却透着一丝无奈,人终究会老去。
“您啊,万寿无疆,福泽绵长。”
老爷子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但随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阿杰啊,你要理解你父亲的良苦用心啊。”
“良苦用心?他要是真用心了,就不会置妻子和儿子于不顾!”贺昀初的声音满是积压多年的愤怒。
“那还不是你执意,不肯与你父亲一起生活。”老爷子试图缓和气氛。
“难道不是他背信弃义,始乱终弃......”贺昀初寸步不让。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何苦执念如此,一直揪着不放呢?”
老爷子叹了口气,尽管父子俩如今已不像早年那样水火不容,针锋相对,可终究不如寻常父子那般亲近。
“他不值得。”贺昀初斩钉截铁。
“不放过你父亲,也放过你自己,活着的人有什么错呢。” 老爷子语重心长。
“爷爷,我不会答应联姻的。”贺昀初语气坚决,“您也不要再费尽心思给我安排联姻对象了,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跪下!”老爷子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如炸雷般在书房里炸开。他挺直腰背站在书桌前,那双眼睛此刻锐利如刀,“你给我背一背‘不孝有三’是何?”
老爷子早年军队出身,戎马半生,骨子里刻着军人的铁血纪律。即便早已退下,对子孙的管教仍像带兵一样严格,容不得半点忤逆。
“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
“家贫亲老,不为禄壮,二不孝也。”
“不聚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贺昀初挺直腰背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地高声背诵。
“那你倒说说,这几条你做到了哪样?” 老爷子冷冷反问。
“可不孝有三,‘不为禄仕’一桩,也是大的罪过。” 贺昀初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直视老爷子,“ 我现在刚接管集团,是需要全身心投入事业的时候。”
他刻意强调 “ 事业 ” 二字,试图用这个理由打消老爷子联姻的念头。
“ 事业婚姻,相辅相成,两者兼得岂不更好?”老爷子叹了口气,现在你该明白,为何我说你父亲是良苦用心了。”
“我与苏家也算颇有渊源,苏老爷和我曾同在一个部队,在同一次任务中壮烈牺牲,战友之情,弥足珍贵。”
“做为烈士家属,苏家的家世和人品自然都是信得过的。据我了解,苏雪晚是个脚踏实地的好女孩,正好能中和你的孤僻性子。”
“企业家的形象至关重要。这桩婚事不仅能让你成家立业,更能为你的事业锦上添花,何乐而不为?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你自己好好斟酌吧。”老爷子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我累了,需要午休了。”
贺老爷子深谙点到为止的道理,不再多言,以免触到他逆鳞,适得其反。
贺昀初沉默起身,退出房间。
下楼时,众人见他面色阴沉如铁,都识趣地噤了声,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偌大的客厅里,只听得见他沉重的脚步声。
“奶奶,我公司临时有急事,今天就不能陪您用饭了。” 贺昀初在老太太面前蹲下身,握住她布满皱纹的手,“下次我亲自来接您去我那儿住段时间,好好陪您说说话。”
贺昀初心里惭愧,但是他实在不能在此心境下,强撑着再与父亲同桌而食。
老太太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颤抖的手拍了拍孙子的手背:“昀初啊,爷爷奶奶都这把年纪了,就盼着你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奶奶,我会好好考虑的。您安心!” 贺昀初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连自己都觉得僵硬。
起身时,他的目光与父亲短暂相接。两人谁都没有开口,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最后他只是朝父亲和继母微微颔首,便头也不回地迈出了老宅大门。
贺霆兴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今天上午,我已经和苏益明通过电话,联姻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他斩钉截铁,仿佛胜券在握。
“苏家世代清白,苏家千金才貌双全,实乃良配。他日后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贺昀初回到公司,忙完手头的公务,已经是晚上7点。
他驾着车漫无目的地沿江行驶,降下车窗,任凭微凉的江风拂过面颊,似乎这样就能吹散心头郁结的烦闷。
手机突然震动,提示音划破寂静。他靠边停车,懒懒地划开屏幕。
“昀初,联姻之事最初是你爷爷的意思,爸爸也已经应允。这次就听爸爸一次,我保证今后绝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包括公司决策权。国际度假村项目爸爸也会全力支持。”
贺昀初从烟盒磕出一支烟,金属打火机“叮”的一声窜出火苗。他深吸一口,看着烟头明灭的火星被夜风一点点撕碎,消散在黑暗中。
视线蓦地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攫住。江畔,女孩身着素色连衣长裙,外搭棕褐色长款马甲,背着几乎与她等高的画架,正沿着堤岸缓步前行。晚风拂过,裙摆与马甲下摆一同轻轻摇曳。
贺昀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方才还混沌的心绪突然变得清明如镜。他轻轻踩下油门,黑色轿车如影子般无声地滑行,始终与那道身影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苏雪晚并非一时兴起要去江边写生。只是每当心绪烦闷或迷茫无措时,执笔作画总是她唯一的慰藉。
下午,父母接到那通神秘电话后便神色焦虑。她本打算告知个人画展已与主办方敲定的好消息,却在书房外意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正在谈论的事情与她有关。
“贺霆兴那边刚才来电,说是做为亲家,会助我们度过此次企业危机,祝我们合作愉快。”
“这分明是在变相地逼迫我们妥协,答应联姻。”
“也不能这么说,站在他的立场已算仁至义尽,看在家父的情面上更给足了面子,我们理应感激。”
“可是我们还没问过雪晚,她愿不愿意接受联姻?”
“我曾说过,苏家会是她的后盾,如今看来,可能得让她失望了……”父亲的声音透着疲惫。
“老公,难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所有老关系我都联系过了,但都婉言拒绝了。商场如战场,现在苏氏危机的消息恐怕早已传遍京市。世人向来只愿锦上添花,谁肯雪中送炭?”
“要不,这两天,找个机会和雪晚谈谈吧。我们还是要听听她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能替她擅作决定。”
“哎,这将是一场关乎苏氏集团命运,也是关乎雪晚幸福的一场豪赌啊……”
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让苏雪晚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
她心中充满了感激。能拥有这样处处为她着想的父母,能享受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是何其幸运。
她无以为报。如今,该是她回报这份恩情的时候了。婚姻本就是场未知的赌局——或许,这次能押中头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