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的黑暗深处一点点挣扎着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心口处的剧痛,以及……一滴落在脸颊上,尚未完全冰冷的泪。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石猛那张写满痛苦与悔恨的脸。他眼中的血红已褪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撕心裂肺的悲伤。他跪在地上,双臂正小心翼翼地托着我软倒的身体。
“兄……兄弟……”他喉咙沙哑,声音破碎得不成调,滚烫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砸在我脸上,“我对不起……我对不起大家……”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燃烧魂力的代价巨大,此刻的我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仿佛灵魂被抽空,只剩下一具残破的躯壳。
“林逸!!”苏浅浅带着哭腔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检查我心口的伤,眼泪像断线的珠子。马教授也踉跄着跑来,老眼含泪。
我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不远处——韩立靠在石柱下,满身血迹,正艰难地试图爬起,熊坤那魁梧却已无声息的身影,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地上。
悲恸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得每个人都无法呼吸。
石猛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身体猛地一颤,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几乎将他击垮。他死死咬住嘴唇,鲜血从齿缝渗出,猛地转过头,不敢再看。
就在这时,整个石殿轻轻一震。
嗡——
墙壁上,那无字碑文所化的金色光阵依旧在缓缓运转,蟠龙佩作为阵眼,稳定地散发着光和热。但随着魔化石猛的威胁解除,大阵的力量似乎正更深入地与这片遗迹融合。一股苍茫、古老的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巨兽,正在缓缓调整呼吸。
同时,我清晰地感觉到,脚下深处,那股被镇压的、属于“上古魔尊”的恐怖意志,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低沉咆哮,随即再次陷入了沉寂。
镇魔,成功了……至少暂时是。
我们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
石猛轻轻将我交给苏浅浅照顾,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熊坤的遗体旁,噗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没有言语,只有肩膀无法抑制的剧烈抖动。
然后,他转向韩立的方向,又是三个头。
韩立别过脸去,狠狠抹了一把眼睛,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
兄弟情谊仍在,但有些伤痕,需要时间来愈合。
“我们……得离开这里。”我积蓄起一丝力气,声音微弱却清晰。大阵已稳,此地不宜久留。外面的幽冥堂是否还有残余?河婆和忘川水寨态度如何?都是未知数。
石猛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悲痛,却已重新燃起一丝属于他的坚毅。他走到石台边,没有去动作为阵眼的蟠龙佩,而是深深看了一眼那维系着安宁的金光。
他转身,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背起熊坤冰冷的遗体,又走到韩立身边,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他用行动表明了他的选择——带兄弟回家。
苏浅浅和马教授搀扶起我。
我们一行人,带着牺牲,带着伤痕,带着劫后余生的复杂心绪,踏着满地的狼藉与血污,缓缓走向那扇破碎的石门。
身后,金色光阵无声运转,守护着千年的秘密。
前方,是来时的幽暗水路,以及……未知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