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深处,一间布下了重重阵法的静室内,沈括盘膝而坐,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股沉滞的阴霾已然散去。他闭目凝神,九阳焚煞录缓缓运转,纯阳气血如同温润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滋养着受损的神魂。每一次周天循环,都带来细微却真实的修复感,但距离恢复全盛状态,仍差得极远。
张元清坐在静室一角,同样在闭目调息,为沈括护法。他偶尔睁眼看向沈括,眼神复杂。这位国师的恢复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那独特的武道功法似乎对神魂伤势也有奇效。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沈括的隐忍——明明刚遭受重创,却能立刻压下所有情绪,做出最理智的“蛰伏”决定。这份心性,绝非寻常。
静室外,格物院的运转并未停歇,反而在赵虎、冷锋等人的主持下,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更加高效地运转起来。
陈州方面,消息不断传回。那支持有永嘉侯府手令、运走“厌阳石”的车队,在离开封禁矿区后,并未直接返回汴京,而是在陈州境内绕了几个圈子,最终消失在了通往西北方向的崎岖山路中。线索似乎暂时断了,但确认了“厌阳石”的流出,本身就是一个重大突破。赵虎按照沈括的命令,只命人远远监视可能的相关路径和据点,并未打草惊蛇。
汴京城内,侯吉手下的市井耳目,将那座位于城西的永嘉侯府别院盯得如同铁桶一般。
“福缘老叟”自那日进入后便再未现身。别院平日看似冷清,但夜间偶有神秘的马车出入,护卫森严,且都巧妙地避开了皇城司的常规巡查路线。更有一条不起眼的信息被汇总上来:别院所需的日常采买中,近几个月来,对几种特定香料的需求量悄然增加,其中就包括那种“冷冽的檀香”。
所有这些信息,都被分类整理,源源不断地送入静室旁的一间分析室内。数名格物院的精英学员,正在利用沈括设计的“信息关联图谱”阵法,尝试将这些零散的线索串联、推演。
与此同时,沈括之前布局的另一个方向,也开始显现效果。
汴京西南角的“甜水巷”,原本是处鱼龙混杂的贫民聚居地,阴秽之气较重,时常有居民出现噩梦缠身、体虚乏力的症状。格物院量产的第一批“简易驱邪药包”在此地免费发放试用。
几日下来,反馈极佳。原本夜夜惊梦的王寡妇,终于睡了个安稳觉,一大早便拉着自己捡回来的那个痴傻小乞丐,跑到格物院在外设立的咨询点,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磕头。
“多谢国师大人!多谢格物院的仙长们!这药包真灵验!小妇人无以为报,只能在家里给您立个长生牌位,日日祈福!”王寡妇泪眼婆娑,她身边那个原本眼神呆滞的小乞丐,似乎也因为环境的改善,眼神灵动了一丝,学着王寡妇的样子,笨拙地作揖。
负责此事的学员连忙扶起她,温言安抚,并详细记录了药包的使用效果和她的感激之语。这样的场景,在汴京多个试点区域悄然上演着。虽然远未到“立生祠”的程度,但一丝丝微弱却纯粹的感激念力,已开始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向着格物院、向着沈括汇聚。这并非刻意营造,而是实实在在解决问题后,民心的自然回响。
静室内,沈括缓缓收功,睁开双眼。虽然气息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冷静。
赵虎悄声入内,将最新的情报汇总呈上。
沈括快速浏览着,目光在“西北方向”、“特定香料”、“福缘老叟未出”以及“甜水巷反馈”这几条信息上停留片刻。
“告诉顾千帆,”沈括的声音依旧有些中气不足,却带着清晰的思路,“让他想办法,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查清那几种特定香料的最终用途和来源。另外,让我们的人,开始秘密排查汴京西北方向,百里之内,所有可能藏匿大型据点的地方,尤其是……废弃的驿站、矿洞、或者大型庄园。”
他顿了顿,看向那份关于“甜水巷”的报告,指尖轻轻敲了敲上面记录的“小乞丐眼神灵动了一丝”的细节。
“还有,加强对那些使用了药包后,有明显好转迹象的区域的关注。有时候,受益者本身,或许能察觉到一些我们忽略的、细微的变化。”他指的是那些潜在的、被邪术轻微影响,又因药包而缓解的普通人,他们可能无意中见过什么,听过什么。
“是!”赵虎领命,眼中充满敬佩。大人在如此状态下,思路依旧缜密清晰。
沈括重新闭上眼,继续调息。
幻魇,你断我一线,咒我神魂,逼我蛰伏。
但你布下的网越大,留下的痕迹就越多。
你在暗中编织罗网,我亦在无声收拢线索。
就看是你的网先罩住汴京,还是我的刀,先找到你的七寸!
静室之外,汴京依旧繁华喧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格物院与幽冥圣教“幻魇”一脉的较量,已在这无声的蛰伏与暗线追踪中,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