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乱葬岗东三里。
一座破败的石亭孤零零矗立在荒草丛中,夜风穿过残破的檐角,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月光惨白,将周遭坟茔的轮廓照得影影绰绰,更添几分阴森。
陈琳独自一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亭外。他面色苍白,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中紧紧攥着一枚触手冰凉的骨符——这是圣教赐下的保命之物,能瞬间激发一道护体阴煞并传讯求援。
他踏入亭中,里面空无一人,只有石桌上放着一盏孤零零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映得亭内光影幢幢。
“咱家来了。”陈琳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阁下何必藏头露尾?”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阴影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如同本就站在那里。正是沈括,他气息内敛,唯有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让陈琳心头一跳。
“陈公公倒是守时。”沈括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陈琳死死盯着他,试图从这张年轻却沉稳得过分的脸上找出破绽:“东西……在你这?”
沈括不答,反而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那个铅盒,放在石桌上,发出轻微的“叩”声。陈琳的目光瞬间被铅盒吸引,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咱家如何信你?”陈琳强自镇定。
沈括指尖在铅盒上轻轻一点,一丝纯阳气息透入,盒盖微微开启一条缝隙,那股熟悉的、令他心悸又依赖的邪神气息顿时逸散出一丝。
陈琳脸色再变,再无怀疑,声音带着一丝哀求与威胁:“还给咱家!你想要什么?金银财宝?官职权势?只要咱家能做到……”
沈括合上盒盖,打断了他:“陈公公,你我都是明白人。那些俗物,岂能与盒中之物相提并论?”
他目光如炬,直视陈琳:“我要的,是幽冥圣教在汴京的据点分布,人员名单,以及……圣主接下来的计划。”
陈琳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你……你疯了!这是与整个圣教为敌!圣主神通广大,绝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咱家!”
“圣主?”沈括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他若真能一手遮天,陈公公你又何必偷偷供奉邪神,私藏密件,为自己留后路呢?”
这话如同尖刀,狠狠刺中了陈琳内心最隐秘的恐惧。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沈括步步紧逼:“你以为替他卖命,就能永保富贵?看看永嘉侯的下场吧。在他眼中,你们这些棋子,随时可以舍弃。如今把柄在我手中,我若将此事捅出去,你觉得圣主是会保你,还是会……杀你灭口?”
冷汗浸透了陈琳的后背。沈括的每一句话,都敲打在他最脆弱的神经上。他知道,沈括说的是事实。圣主冷酷无情,绝不会容忍一个掌握着大量秘密、又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活在世上。
“咱家……咱家若说了,你当真能保咱家性命?”陈琳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最后的挣扎。
“那要看陈公公你,能拿出多少诚意了。”沈括将铅盒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至少,这东西在我手里,圣主暂时不会动你。而与我合作,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亭内陷入了死寂,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狼嚎。陈琳脸色变幻不定,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一边是积威深重、手段酷烈的圣主,一边是神秘莫测、掌握着他生死命门的沈括。
最终,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对圣主的忠诚。他颓然低下头,声音嘶哑:“好……咱家……咱家告诉你……”
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的部分幽冥圣教在汴京的隐秘据点、几个不太重要的外围人员,以及圣主近期似乎在策划一场针对某位重要人物的行动等信息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沈括静静听着,系统飞速记录、分析着这些信息的真伪。他知道,陈琳不可能一下子吐出所有核心秘密,这只是一个开始。
“……咱家知道的,就这么多了。”陈琳说完,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石凳上。
沈括将铅盒推到他面前:“这里面,只是复制品。原件,我暂且保管。陈公公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陈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化为认命的灰败。他颤抖着手接过铅盒,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性命,就彻底系于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念之间了。
“以后……如何联系?”他涩声问道。
“需要你时,自会有人找你。”沈括站起身,身影逐渐融入亭外的黑暗,“记住,你的时间不多。圣主,不会等你太久。”
话音落下,人已消失不见,只留下那盏摇曳的油灯,和瘫坐在亭中、面如死灰的陈琳。
夜风吹过荒亭,带着刺骨的寒意。陈琳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沈括,则成功地将一颗钉子,楔入了敌人最核心的地带。这场暗夜对弈,才刚刚开始,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凶险。远处汴京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被即将到来的风暴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