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时间在药力的灼烧与灵力的温养中缓慢流淌。杨凡盘膝而坐,右臂上覆盖着那层漆黑粘稠的“黑玉断续膏”,火辣与麻痒交替侵袭,如同无数细小的火焰在骨骼裂缝间灼烧,又似有蚁群在髓腔内啃噬。这种痛苦远超寻常伤势,几次都让他险些心神失守,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将身下的蒲团浸透。
但他紧咬着牙,嘴唇被咬出深深的印子,甚至渗出血丝,也未曾发出一声痛哼。他只是全力运转《厚土诀》,引导着恢复不多的灵力,配合着那霸道药力,一遍遍冲刷、滋养着断裂的臂骨。他能模糊地“内视”到,在那黑色药膏的作用下,骨骼断裂处的细微碎片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归位、粘合,新的骨痂在以极其缓慢却坚定的速度生成。
“必须撑过去……”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与寒铁鳞鳄搏杀、与坊市鬣狗周旋的凶险画面,回放着岳明那看似温和实则倨傲的眼神。危机感如同鞭子,抽打着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在疗伤的间隙,他也没有完全闲着。左手拿起一块沉金石碎片,按照《基础炼器粗解》中的法门,尝试以神识引导微弱的戊土真罡,对其进行初步的淬炼和提纯。这个过程同样耗费心神,但对真罡的控制要求极高,正好可以锻炼左手的灵活性,分散对右臂剧痛的注意力。
沉金石质地极其坚硬,内含的土行精华凝练无比。他失败了数次,才勉强以真罡化丝,从那碎片上剥离下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一丁点金色粉末。他将这点粉末小心地融入一滴地脉灵胶,然后涂抹在灵光黯淡的玄龟盾表面裂痕处。
地脉灵胶触手温润,如同大地的脉搏,缓缓渗透进盾牌材质内部。而那沉金石粉末,则在灵胶的引导下,如同最细微的补丁,开始填补那些狰狞的裂痕。这个过程极其缓慢,效果微乎其微,但杨凡能感觉到,玄龟盾那原本死寂的灵性,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应,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投入了一丝新的空气。
这让他精神一振。即便无法彻底修复,能恢复玄龟盾部分防御力,也是好的。
三天时间,就在这种痛苦、枯燥却又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努力中度过。
当第三日的晨光再次透过石室的缝隙照射进来时,杨凡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右臂上的黑色药膏已然干涸龟裂,轻轻一抖,便簌簌落下,露出下面新生的皮肤,颜色略显粉嫩,与周围古铜肤色形成对比。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动了动右臂的手指,然后是手腕,最后,整条手臂微微抬起。
一股明显的酸胀和隐痛传来,但那种骨骼断裂的尖锐痛感和无力感,已然消失!
黑玉断续膏,果然神效!虽然距离完全恢复如初,能够承受剧烈战斗还差得远,但至少骨骼已经初步接续,可以进行一些轻微的活动了!这比他预想的恢复速度快了数倍不止!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将右臂活动开,感受着力量重新在肢体内流淌的感觉。
灵力方面,在丹药和持续修炼下,也恢复了约莫四成左右,经脉的损伤基本愈合。战力虽然远未回到巅峰,但已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状态。
是时候去取回厚土碑了。
他再次易容,确认右臂活动不会引起太大注意后,离开了“黑水居”。走在坊市的街道上,他感觉似乎有些不同。一些原本对他不甚在意的目光,如今似乎多了几分隐晦的打量,尤其是当他走向西头铁匠铺方向时。
“看来,盯着我的人,不止岳家一方……”杨凡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将神识悄然散开,警惕着周围。
来到铁匠铺,叮当的敲击声依旧。铁老还是那副样子,赤膊敲打着金属,仿佛三天时间未曾动过。
杨凡走进铺子,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站立。
铁老敲完最后一锤,将一件已成型的、形状古怪的钩状法器胚料扔进旁边的水桶,发出“嗤”的一声白汽。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杨凡微微活动的右臂上,浑浊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随手从角落拿起一件物品,抛了过来。
“拿去吧。”
杨凡伸手接住,入手一沉!正是他的厚土碑!
但此刻的厚土碑,与三天前已截然不同!碑身原本黯淡的土黄色灵光变得温润而内敛,如同经过河水千万年冲刷的鹅卵石,表面那些细微的损伤痕迹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然一体的厚重感。碑体似乎比之前更小了一圈,但重量却仿佛增加了不少,握在手中,一股沉稳如山、坚不可摧的意念隐隐传来。
中品法器厚土碑,不仅被完美修复,其灵性似乎比受损前更胜一筹!
杨凡心中狂喜,连忙将神识沉入其中。碑身内部,那三道受损的核心禁制已被修复,并且结构似乎经过铁老的微调,变得更加简洁高效,与碑体材质的契合度更高!灵力注入其中,流转顺畅无比,毫无滞涩,心念一动,厚土碑便能瞬间激发,化作一面凝实的土黄色光盾护在身前,防御力绝对远超从前!
“多谢铁老!”杨凡由衷地躬身行礼,这一次,语气中带上了真正的敬意。这不仅仅是修复,更是一种提升!铁老的炼器技艺,堪称化腐朽为神奇!
铁老摆了摆手,重新夹起一块烧红的金属,背对着他,淡淡道:“修复法器,不过是等价交换。你的精血,值这个价。”他顿了顿,似乎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坊里最近不太平,有些虫子闻着味过来了,好自为之。”
杨凡心中一凛,知道铁老这是在提醒他。他再次拱手:“晚辈明白,多谢铁老提醒。”
他不再多言,将焕然一新的厚土碑小心收入储物戒,转身快步离开了铁匠铺。
走在回去的路上,杨凡能明显感觉到,暗中的目光更多了,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铁老的提醒绝非空穴来风。他修复厚土碑的消息,恐怕已经泄露。一件完好甚至可能更强的中品防御法器,足以让许多亡命之徒心动。
他没有直接回“黑水居”,而是在坊市内绕了几圈,确认甩掉了几个明显的尾巴后,才悄然回到石室。
关上门,布下禁制,他立刻将厚土碑取出,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温润的碑身。有了此物,他的防御能力将得到极大提升,面对练气九层修士也多了几分底气。
然而,喜悦之余,一股强烈的空虚感随之袭来。他清点自身现状:攻击手段严重缺乏,重岳剑的遗失是巨大的损失,仿佛断了他一臂。如今对敌,除了依赖消耗性的符箓和尚未纯熟的法术,竟再无可靠的攻坚之力。
“过度依赖外物,终是镜花水月……”杨凡喃喃自语,眼神却愈发坚定。这次挫折,如同一次淬火,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身根基的重要性。法器再好,也是力量的延伸,而非本源。
他首先尝试绘制攻击符箓,以解燃眉之急。但当他拿起符笔,凝聚灵力时,却感到一阵滞涩。并非技巧生疏,而是心神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与寒铁鳞鳄搏杀时的惨烈气息,以及右臂骨骼初愈传来的隐隐幻痛。这种状态下,绘制需要高度专注和稳定灵力输出的符箓,成功率果然比平时下降了不少,连续绘制三张火弹符,竟失败了两张。
看着报废的符纸和消耗的灵墨,杨凡没有气馁,反而冷静下来。他放下符笔,意识到急于求成只会浪费所剩不多的资源。当务之急,是平复心境,适应身体的变化,重新掌握对力量的精细控制。
他不再强行制符,而是沉下心来,一边继续以《厚土诀》温养右臂和那面灵性略有恢复的玄龟盾,一边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对自身力量的挖掘上。他反复研读《地煞镇岳功》残卷中附带的几门土系法术,尤其是那门“缩地成寸”遁术和名为“震地波”的粗浅攻击法术。
石室内,他一次次笨拙地结印,引导着体内恢复不多的灵力,按照“震地波”的法诀运转。初时毫无动静,只有灵力在经脉中空转带来的滞胀感。但他毫不气馁,不断调整灵力的输出节奏与神识的配合。失败了几十次后,当他再次将灵力凝于掌心,按向地面时——
“嗡!”
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以他掌心为中心,方圆三尺内的地面微微一震,荡起一圈几乎看不见的土黄色涟漪!虽然威力小的可怜,连只蚂蚁都震不死,但这确确实实是法术成功的征兆!
“震地波”,入门!
与此同时,他对“缩地成寸”的步法理解也更深了一层,不再仅仅追求速度,开始尝试在方寸之间进行更精妙的腾挪转折。
数日后,当他感觉心神彻底宁定,右臂运转灵力也再无滞涩时,再次拿起了符笔。笔尖凝聚灵力,勾勒火弹符的符文。这一次,灵力的流转圆融自如,带着一丝他对土行力量 newfound 的理解所带来的沉稳,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噗!”
符成!灵光内蕴,品质甚至比受伤前绘制的还要稳定一分!
他看着这张成功的火弹符,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失去重岳剑是危机,却也是逼他回归本源、夯实基础的契机。真正的强大,源于对自身力量的绝对掌控。
蛰伏,是为了更深沉有力的新生。他如今的每一步,都比以往更加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