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片凝固的浓雾中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也可能长达数小时,绝对的死寂终于被一种新的、极其微弱却绝不属于他们这艘船的声音打破了。那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渗透过来,穿透了浓雾那粘稠厚重的隔绝,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初听时,那声音像是老旧到极致的木制帆船桅杆,在无形的巨大压力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的呻吟,缓慢而富有节奏,带着一种垂死般的疲惫和不堪重负。但若凝神细听,这声音又似乎混合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声响——湿漉漉的、沉重的巨大帆布,在无风的空气中无力拍打的“噗嗒……噗嗒……”声,沉闷而压抑,仿佛垂死的巨鸟在最后一次扇动翅膀。最诡异的是,在这两种具有实体感的声音间隙里,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更缥缈、更难以捕捉、仿佛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声响——像是许多人同时在极远处的深渊里低声啜泣,又像是某种非人的、带着古老而诡异旋律的、幽幽的叹息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断断续续,忽远忽近,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就在耳边低语,根本无法定位其来源,只让人觉得有无数看不见的、充满怨念的东西正环绕着、窥视着他们这艘孤独的小船。
孙阳的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头皮阵阵发麻。他猛地看向韩亮,用眼神发出无声的、带着惊悸的询问。韩亮早已像一尊石像般定在船头,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度警惕、如临大敌的冰冷气息。他微微侧着头,耳朵不易察觉地抽动着,那双冰封般的眼眸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剖开这浓稠的雾墙,看清声音背后隐藏的恐怖真相。
“听到什么了?”孙阳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声,生怕惊扰了雾中那未知的存在。
韩亮没有立刻回答,又凝神倾听了几秒,那“吱嘎”声和“噗嗒”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节奏也变得更加……规律,甚至带着一种不祥的韵律感。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转过头,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带着刺骨的寒意:“是船……帆船的声音。木质结构摩擦,帆布拍打……但这片海域,现代航道上根本不可能有还在使用的、如此古老的木质帆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凝重甚至……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仿佛在确认某种最坏的猜想,补充道:“而且,你仔细听那节奏……那根本不是风吹帆动应有的、杂乱无章的声音。这里没有风。那声音……太规律了,规律得可怕……更像是……船体本身,或者说是某种驱动船体的东西,在按照一种固定的、死板的节拍……‘呼吸’或者‘心跳’。”
这句话让孙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自己会“呼吸”、有“心跳”的船?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物理世界的认知范畴。
就在这时,韩亮仿佛被触动了某根记忆的弦,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追溯古老恐怖传说的沉重:“那个老渔民……临行前反复告诫的……关于‘鬼哭屿’的传说……夜半歌声……有去无回……”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股不祥的意味已经弥漫开来。那些被现代人视为迷信、代代口耳相传的、用无数失踪者的鲜血写就的恐怖传说,此刻正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变成环绕在他们身边的、活生生的、可感知的现实。他们可能真的闯入了那个被标记为绝对禁区的、吞噬生命的诅咒海域,而雾中传来的,或许就是那些历代迷失于此的亡魂永恒的哀嚎与警告……或者说,是这片被徐福力量扭曲的海域本身,发出的、引诱活人步向死亡的安魂曲。这不再是探险,而是正在一步步踏入一个超自然的、生者不应踏足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