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星槎无声滑行,槎首玉兔双眸微亮,流淌的星月光辉在槎身周围形成一道柔和的屏障,将混乱的空间乱流悄然排开。其速之快,远超摇光想象,心念所至,槎身便如影随形,仿佛并非在飞行,而是在星月之间瞬移穿梭。
摇光坐于槎内蒲团之上,心神与星槎相合,感受着这份如臂指使的灵动与强大。星辰太阴之力缓缓注入,驱动星槎的同时,亦在不断温养淬炼着这件上古法宝,与它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那幅烙印在星槎核心的古星图清晰呈现在她识海,指引着“望舒”别府的方向。
越是靠近古星图标注的“归墟海”区域,周围的虚空便越发显得不同。原本绚烂混乱的空间乱流逐渐变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灰暗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雾气。
这便是归墟迷雾。
雾气之中,感知被极大压制,连星槎的速度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万物终结的空寂感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试图侵蚀心神。摇光不得不运转功法,紧守灵台,星核散发清辉,才将这股不适驱散。
月影星槎的月辉屏障在此地显得格外显眼,但也异常有效,那些灰雾靠近便被无声净化、排开。
“此地果然凶险,若无星槎护持,恐怕寸步难行。”摇光心中凛然,更加谨慎地操控星槎,沿着古星图那条隐秘的路径前行。
路径蜿蜒曲折,时有时无,需要极高的感知和星槎的灵性才能勉强辨认。途中,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无比的、如同山岳般的黑影在迷雾深处缓缓漂移,那是被归墟吞噬的世界残骸,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死寂。甚至有一次,一头形态难以名状、完全由迷雾和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庞大虚无兽,从星槎不远处游过,其散发出的气息让摇光头皮发麻,所幸月影星槎隐匿特性极佳,并未被其发现。
就在她全神贯注躲避一处巨大的空间褶皱时,神识忽然捕捉到侧前方迷雾中,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那波动并非归墟的死寂,也非虚无兽的狂暴,反而带着一丝……熟悉的星辰之感?虽然极其黯淡,仿佛风中残烛,但确确实实存在。
有人?或者说,有星灵族的造物在此?
摇光心中一动,操控星槎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穿过层层浓雾,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只见一艘破损严重、样式古老的小型舟船,正静静地悬浮在迷雾之中。舟船通体由一种暗金色的木材打造,船身布满了深刻的爪痕和腐蚀痕迹,桅杆折断,风帆早已腐烂殆尽,只有船首一盏早已熄灭的青铜灯盏,昭示着它曾经的用途。
这舟船的样式,竟与当初在幽冥黑水上,载着她和楚晏的那艘破败小舟,有八九分相似!只是更加古老,破损得也更加彻底。
它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种小舟并非幽冥独有,而是某种制式的、用于穿梭特殊险地的交通工具?
摇光操控月影星槎缓缓靠近。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丝微弱的星辰波动,正是从这艘古舟的核心处散发出来,维持着它没有彻底被迷雾吞噬。
她神识仔细扫过古舟,忽然在船舷一侧,看到了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刻字。那字迹古朴,并非星灵文,而是另一种更接近上古仙篆的文字!
摇光凝神辨认,缓缓念出:
“渡……厄……舟……”
渡厄舟?好名字。渡尽灾厄之意。
而在那行刻字下方,还有一个更加模糊的徽记印记。那印记是一株在月光下摇曳的桂花树,树下有一尊捣药玉兔的侧影!
广寒宫的印记!
这艘“渡厄舟”,竟然是广寒宫的遗宝?!它为何会破损在此?又经历了什么?
摇光心中震动,尝试着探出一丝星辰太阴之力,接触那艘渡厄舟。
嗡……
渡厄舟残存的核心似乎感应到了同源的力量,那微弱的星辰波动猛地亮了一丝,仿佛久旱逢甘霖,传递出一股微弱却清晰的亲近和……悲伤之意。
紧接着,一段残缺不全、充满干扰的记忆片段,顺着能量连接,断断续续地涌入摇光的识海:
……无尽的灰雾……惨烈的厮杀……同伴的舟楫接连被巨大的、扭曲的阴影撕碎吞噬……一道璀璨的、却充满不祥的暗金色流光从归墟深处射出,击中了舟体……核心破损,动力尽失……被困于此,依靠最后一丝核心能量抵御迷雾侵蚀……等待……一直在等待……
记忆碎片到此戛然而止,那股微弱的星辰波动也再次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摇光沉默地看着这艘孤零零漂浮在迷雾中的残舟,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悲凉。这艘渡厄舟,曾是某位广寒宫前辈的座驾,在与未知敌人的惨烈战斗中受损,被困死在这归墟迷雾之中,等待了万古岁月,直到今天等来了她这个同门后裔。
那击毁它的暗金色流光,又是什么?归墟中的某种恐怖存在?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出玉手,星辰太阴之力缓缓涌出,如同温柔的月华,包裹住那艘破损的渡厄舟。
“前辈安息吧……您的使命,由我来继承。”
在她的力量温养下,渡厄舟残骸发出最后一声轻微的嗡鸣,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船体缓缓化作点点晶莹的星尘,最终彻底消散在迷雾之中。唯有一点最精纯的、拇指大小的星辰核心,如同萤火虫般,飘飘悠悠地飞向月影星槎,融入了槎身之中。
月影星槎轻轻一震,流淌的星月光辉似乎更加灵动了一分。它吸收了这点同源的核心精华,得到了一丝细微的补益。
送走了前辈遗骸,摇光心情有些沉重,但也更加坚定了前行的决心。广寒宫与归墟的恩怨,远比她想象的更深。
她正准备继续催动星槎,按照星图指引离开。
忽然——
“咚……”
一声极其沉闷、仿佛来自极远之处、却又清晰得好似敲在心脏上的钟声,毫无征兆地穿透重重迷雾,传入了摇光耳中!
这钟声古老、苍凉、带着一种抚平万物、净化邪祟的奇异力量,所过之处,周围的归墟迷雾都似乎变得稀薄了几分!
摇光浑身一震,这钟声……她好像在哪里听过?不,不是在现实中,而是在……在接受广寒宫传承时,那模糊的远古记忆碎片里!这似乎是广寒宫用来示警、集众、或者驱散邪魔的某种仙音!
钟声的来源,似乎就在她前方不远处的迷雾深处,与星图指引的“望舒”别府方向大致吻合!
难道别府中还有人在?或者,是某种自动运转的阵法?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际,那钟声再次响起。
“咚……”
这一次,钟声之后,竟隐约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冷而焦急的女子歌声!那歌声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的语言,摇光只能勉强听懂几个重复的词语:
“……禁地……勿近……”
“……苏醒……快逃……”
“……祂……来了……”
歌声断断续续,充满了警示和恐惧,随即又被迷雾淹没,再也听不真切。
摇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望舒别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歌声是警告她不要靠近?还是在向外界求救?“祂”又是指什么?是击沉渡厄舟的那个存在?还是冥种?亦或是……归墟中更可怕的东西?
前路似乎变得更加吉凶难测。
但到了这一步,她绝无退路。
摇光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操控月影星槎,将隐匿性能开启到最大,槎身星月光辉内敛,如同一道微不可察的影子,小心翼翼地朝着钟声和歌声传来的方向,也是“望舒”别府的方向,缓缓驶去。
迷雾愈发浓重,那诡异的钟声和歌声却再也没有响起。
死寂重新笼罩四方。
只有星槎破开迷雾的细微声响,以及摇光越来越谨慎的心跳声。
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迷雾似乎淡了一些。
隐约间,可以看到一座岛屿的轮廓,悬浮在虚无之中。岛屿之上,似乎有宫殿的飞檐翘角在迷雾中若隐若现,散发着微弱的、熟悉的月华清辉。
望舒别府,到了。
然而,在岛屿外围的迷雾中,摇光看到了另外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数十艘样式统一、通体漆黑、悬挂着狰狞骷髅战旗的……魔舟!
它们如同群狼般,将岛屿隐隐包围,似乎在监视,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些魔舟的气息,与黄泉宗、幽冥之地截然不同,充满了暴虐、嗜血和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魔气!
第三股势力,竟然也出现在了归墟之畔!
摇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