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慵懒戏谑的女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打破了地下阶梯内剑拔弩张的肃杀气氛。
守书人温润平和的面具首次破裂,他猛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处,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疑,以及一抹深藏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忌惮!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晏和摇光也循声望去。
只见阶梯上方,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不知何时倚靠着一位身姿曼妙的紫衣女子。她云鬓微松,一支简单的玉簪斜插,绝美的脸庞上带着几分慵懒倦意,仿佛刚从一个漫长的午睡中醒来,误入了此地。
正是教坊司那座绣楼的主人!
她纤纤玉指间把玩着一缕发丝,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色大变的守书人,红唇轻启,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挠人心魄的磁性:
“怎么?许你这老古董从棺材里爬出来抢小孩子糖吃,就不许我出来晒晒月亮,看场热闹?”
她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在那两滩尸傀灰烬上微微停留,又落在持剑而立、气息不稳的楚晏身上,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玩味。
“啧,动静闹得还不小。两个‘灵尸将’就这么没了……黑日教那位怕是要心疼得捶胸顿足了。”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守书人脸色变幻不定,周身那温和的浩然之气与隐晦的死寂之力剧烈波动,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死死盯着紫衣女子,沉声道:“璇玑仙子,此事与你无关!此子身怀星钥,掌控秘境枢钮,此物绝非他能拥有,当归于‘书院’!”
璇玑仙子?书院?
楚晏心中猛地一动!这紫衣女子果然与璇玑秘境有关!而这守书人,竟然来自一个听起来就极不简单的“书院”?
被称为璇玑仙子的紫衣女子闻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掩口轻笑起来,花枝乱颤:“咯咯咯……归於书院?是归於你那所谓的‘正气书院’,还是归於你背后那个藏头露尾、专门吸纳你们这些‘活死人’的‘寂灭书斋’?”
守书人瞳孔骤缩,厉声道:“你休要胡言乱语!”
“我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清楚。”璇玑仙子止住笑,眼神渐渐变得冰冷,那股慵懒之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锐利,“李道陵,收起你那套伪君子的把戏。别人怕你‘书山尸魔’的名头,在我这儿,可不好使。”
书山尸魔!李道陵!
摇光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失声低呼:“是他?!那个百年前就已成名、传说早已坐化的儒家叛徒,李道陵?!他竟然没死?!还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楚晏也是心中凛然。虽然没听过这名号,但“百年老怪”、“儒家叛徒”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就足以说明眼前之人的可怕和诡异!
李道陵(守书人)被璇玑仙子直接揭穿老底,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那温润儒雅的气质荡然无存,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机和暴戾:“璇玑!你既然非要插手,那就别怪老夫连你这缕残魂一并收了!正好,你这教坊司下面的灵脉,书院也惦记许久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书册猛地爆发出滔天黑气!那不再是夹杂浩然正气的文字,而是纯粹由无数扭曲、痛苦、怨毒的灵魂面孔组成的恐怖洪流,发出刺耳的尖啸,扑向璇玑仙子!威力比之前对付楚晏时何止强了数倍!
这老魔刚才竟然还未尽全力!
面对这足以让普通灵境巅峰修士神魂崩裂的恐怖一击,璇玑仙子却只是轻轻挑了挑眉梢,叹了口气:“唉,好好说话不行,非要动手……真是煞风景。”
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闪避的动作,只是轻轻抬起了那只一直把玩着发丝的右手,对着那汹涌而来的怨魂洪流,屈指一弹。
动作轻柔写意,仿佛在弹去衣袖上的灰尘。
然而,就在她指尖弹出的瞬间——
整个璇玑秘境,猛地一震!
穹顶之上,那缓缓流转的浩瀚星云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指令,骤然停止!下一刻,亿万星辰同时亮起!无法形容的磅礴星力被瞬间抽调、凝聚!
一道细小却凝练到极致、仿佛由无数微小星辰压缩而成的银色流光,从穹顶星云中射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入了那怨魂洪流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的疯狂肆虐。
那银色流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雪堆,所过之处,那些狰狞咆哮的怨魂面孔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无声消融、净化、湮灭!
仅仅一瞬!
那足以吞噬灵境巅峰的恐怖怨魂洪流,便被那一道细小的星辰流光彻底净化一空,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道陵闷哼一声,身体剧震,手中的诡异书册光芒都黯淡了几分,脸上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
“你……你竟然能调动秘境核心星力?!这不可能!除非你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眼神惊骇欲绝地指着璇玑仙子,“你不是残魂!你……你是这座秘境孕育的……‘星灵’?!不对!星灵不可能如此灵动!你到底是……”
璇玑仙子收回手指,轻轻吹了一下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慵懒地打断他:“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现在,归我管。”
她目光转向一脸震惊的楚晏和摇光,尤其是在楚晏手中的星辰之剑和他那新生的右臂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这两个小家伙,我看上了。李老鬼,你可以滚了。”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李道陵脸色铁青,眼神疯狂闪烁,显然极度不甘,但又对璇玑仙子展现出的、掌控秘境的力量深感忌惮。他死死盯着璇玑仙子,又狠狠剐了楚晏一眼,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好!好得很!璇玑,今日之赐,老夫记下了!书院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摞下狠话,身影却开始缓缓变得模糊,如同融入阴影,显然准备退走。
“等等。”璇玑仙子忽然开口。
李道陵动作一滞,警惕地看着她。
璇玑仙子笑吟吟地指了指地上那两滩灰烬和被打得一片狼藉的阶梯:“弄脏了我的地方,吓到了我的客人,就这么走了?赔钱。”
李道陵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脸皮抽搐,几乎维持不住遁术!
楚晏和摇光也是面面相觑,这位仙子……行事风格还真是……别具一格。
最终,李道陵强忍下滔天怒火和屈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要多少?”
“不多。”璇玑仙子伸出三根纤纤玉指,“三块‘幽冥魂玉’,或者等价的东西。别告诉我你这老鬼没有。”
李道陵眼角狠狠一跳,幽冥魂玉是滋养神魂、修炼阴属性功法的至宝,极其罕见!这女人简直是敲诈!
但他此刻只想尽快脱身,不愿再节外生枝。他咬牙从怀中摸出三块鸽子蛋大小、散发着幽幽黑芒和冰冷魂力的玉石,狠狠扔在地上。
“拿去!”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彻底融入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
阶梯内,顿时只剩下楚晏、摇光以及那位高深莫测的璇玑仙子。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和诡异。
楚晏和摇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疑惑。这位璇玑仙子救了他们,但她的来历和目的同样成谜,而且其实力深不可测,连李道陵那样的老魔都被其惊退。
璇玑仙子弯腰,纤指轻勾,那三块价值连城的幽冥魂玉便飞入她手中。她把玩了一下,似乎还算满意,随手收了起来。
然后,她这才转过身,真正意义上地、仔细地打量起楚晏和摇光。
她的目光仿佛具有穿透性,让楚晏感觉自己几乎被看了个通透,连识海中的万象星晷和《星辰衍道诀》都微微震颤起来。
摇光更是紧张地握紧了短刃,下意识地挡在楚晏身前半步。
“咯咯……”璇玑仙子忽然又笑了起来,仿佛觉得两人的反应很有趣,“别紧张,小家伙们。我若真想对你们不利,刚才就不会赶走那老鬼了。”
她莲步轻移,走到楚晏面前,几乎贴得很近,一股清冷的、如同月下寒梅的幽香传入楚晏鼻中。
她伸出如玉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楚晏新生右臂的胳膊,眼中异彩连连:“星淬池重塑,星辰为骨,灵液为肌……完美道基。小家伙,福缘不浅呐。”
她又看向楚晏手中的星辰之剑,以及他眉心隐约浮现的星晷虚影,点了点头:“《星辰衍道诀》修炼得马马虎虎,还算有点样子。万象星晷的碎片也让你得了……难怪能引动璇玑反应,得到初步认可。”
她仿佛对楚晏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楚晏心中骇然,后退半步,沉声道:“前辈究竟是谁?为何对此地、对晚辈之事如此清楚?”
璇玑仙子歪了歪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我?算是这里的……半个主人吧。至于为什么清楚?”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楚晏:“你身上那么浓的‘星味儿’,隔着八百里我都能闻见。从你们激活星钥,打开入口的那一刻起,你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楚晏和摇光顿时背后一寒!原来他们自以为隐秘的行动,一直在这位神秘女子的注视之下!
“那前辈出手相助,是为何意?”楚晏依旧保持警惕。
“为何?”璇玑仙子眨了眨眼,忽然凑近楚晏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吐气如兰,“如果我说……我看上你了,你信不信?”
楚晏:“???”
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