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山道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刀痕和坑洼。
那男子虽然勇猛,但打法过于拼命,消耗巨大,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动作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而翎依旧气息平稳,眼神冷静。
终于,在男子一次倾尽全力的跳劈落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翎眼中精光一闪!
“破!”
她清叱一声,手中长刀如同拥有了生命,划出一道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轨迹,精准无比地挑中了男子长刀的刀镡,就是刀柄与刀身连接处!
“嗡——!”
男子只觉得一股诡异莫测的巧劲传来,虎口剧震,再也握不住刀柄。
那把他视若性命的长刀脱手飞出,深深钉入了不远处的树干上,刀柄兀自剧烈颤抖。
而翎的刀尖,已经如同一点寒星,稳稳地停在了他的咽喉之前,冰冷的刀气刺激得他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说吧,”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到底是谁?为何二话不说,就对我的学生下此杀手?”
男子梗着脖子,深蓝色的瞳孔中恨意不减,嘶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对兽人的走狗,没什么话好说!”
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从刚才开始,你就一口一个兽人的走狗。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们只是我的学生,仅此而已。”
“你不明白?!”男子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他指着格鲁夫,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收留这么一个兽人学生,难道不怕将来他力量强大了,反目成仇,将利爪对准你们吗?!”
翎闻言,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认真:“何来反目成仇这一说?我教导他知识,引导他向善,将他视为自己的学生,从未亏待,更无迫害,他为何要反目成仇?你的想法,未免太过偏激。”
林曦此时也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开口道:“这位……先生,格鲁夫是我们的同伴!他虽然看起来凶,但这一路走来,他一直保护着我们,和我们并肩作战!他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奥琳娜虽然脸上还带着惧色,但也小声附和:“就、就是……他虽然是个笨蛋,但不会伤害同伴的……”
佩里斯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试图用他习惯的方式缓和气氛:“这位勇士,我想这其中定然有天大的误会。仇恨蒙蔽了您清澈的双眼,何不放下刀兵,让我们用言语这柄更锋利的武器,剖析真相?”
面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尤其是林曦等人讲述与格鲁夫共同经历的战斗和互助,男子的情绪虽然依旧激动,但眼神中的疯狂恨意稍微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痛苦和迷茫。
他紧绷的身体微微颤抖,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里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你们不会明白的。”
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浓重的疲惫,“我的家人……我的村子……全都没了……”
他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泣血:
“我们村子……就在边境线上,很穷,但大家……都很好……那天,我们遇到了一队溃散的兽人士兵,他们很多都带着伤,看起来很狼狈。我们……我们看他们可怜,虽然害怕,但还是收留了他们。我们把村子里最好的食物拿出来,把干净的床铺让给他们……我们以为,善意能换来善意……”
他的拳头紧紧握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可他们呢?!他们嫌我们的食物粗糙,嫌我们的屋子肮脏,说我们是下等的奴隶!我们忍了……直到……直到村里一个半大的孩子,不小心把水洒在了一个兽人身上……他们……他们就像被点燃的炸药!他们说我们侮辱了勇士的荣耀……然后……然后就……”
他的声音哽咽了,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无法继续说下去。
“他们拿我们取乐……把我们像牲口一样驱赶、屠杀……我的父母……我的妹妹……整个村子……只有我……只有我侥幸逃了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边的恨意,“从那天起,我就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见一个兽人杀一个!所有的兽人,都该死!!”
听完他血泪的控诉,现场一片寂静。连格鲁夫都低下了头,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吼,他无法反驳同族在某些地方犯下的暴行。
翎沉默了片刻,松开了抵在他咽喉的刀,沉声问道:“你来自哪个国家?”
男子喘着粗气,报出了一个对于林曦他们而言十分陌生的国名。
翎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复杂:“那个地方……我知道。东边很远,距离帝国疆域遥不可及。那里常年战乱,你的国家正好处在几个强大兽人部落与其他种族交锋的缓冲地带,是双方都不愿战火波及自身而刻意塑造的战场隔离区……常年饱经蹂躏。按照时间推算,你的国家……现在多半已经不存在了。”
林曦等人闻言,心中都是一沉,看向男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同情。
翎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现如今,你也是没有国家、没有归宿的人了。怎么样?要不要留在这里?帝国,还有星耀之庭,跟你原来的地方不一样。这里虽然也有争斗,但至少表面上维持着秩序,不同种族在法律上是平等的。你可以尝试了解一下,亲眼看看,再做决定,如何?”
男子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扫过林曦等人,又看了看虽然被他攻击、此刻却眼神复杂没有怒意的格鲁夫,最后落在翎平静而强大的面容上。
他失去了复仇的目标,也失去了家园,未来一片迷茫。
良久,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沙哑地吐出几个字:“……好,我答应你。”
但他看向格鲁夫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警惕。
“很好。”
翎收刀入鞘,“记住,不要再对我的学生出手。下一次,我不会再留情。”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入男子心中,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就这样,翎带着这个名叫凯洛斯的亡国流浪者,继续朝着星耀之庭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