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天。
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整个筑坝工地,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泥泞的地狱。
汉军的士卒们,手持着短刀长矛,像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鬼,驱赶着数万流民在暴雨中劳作。
“快!搬!谁敢停下,死!”
“那边那个!你想偷懒吗!”
皮鞭已经失去了作用,因为暴雨冲刷之下,根本使不上劲。
冰冷的刀锋,成了最有效的催促工具。
一个流民脚下一滑,摔倒在泥浆里。
他身后的汉军士卒,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长矛直接洞穿了他的后心。
尸体,被随意地踢到一旁。
更多的人,则是在搬运巨石和木料时,因为地面湿滑,失足滚下土坡,被活活摔死,或者被滚落的石块砸成肉泥。
死亡,在这里已经变得麻木。
尸体越堆越多,很快就无人再去处理。
后来者,只能踩着同伴尚有余温的尸体,继续向前。
浑浊的雨水,冲刷着尸体上的伤口,将鲜血带入泥土,又汇入奔腾的河流。
原本清澈的小河,渐渐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淡红色。
……
太行山,黄巾圣地。
谷口的溪流旁,白芷正带着几个女医,检查着刚刚净化过的饮用水。
“水质清澈,没有异味,可以饮用了。”
她舀起一勺水,仔细闻了闻,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从来到这山谷,她便主动承担起了整个营地的卫生防疫工作。
张皓那些看似荒诞的“防疫七要”,在她的监督下,被严格地执行着。
也正因如此,几十万人的营地,至今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疫病。
“白芷姑娘,你快看!这水……这水怎么了?!”
一个女医突然指着河流的上游,发出一声惊呼。
白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色瞬间变了。
只见清澈的河水中,正飘来一缕缕触目惊心的血丝。
那血色,由淡转浓,很快,整条小河的上游,都变成了一片不祥的红色。
“是血!”
白芷的心猛地一沉。
紧接着,更让她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一具,两具,三具……
一具具赤身裸体、伤痕累累的尸体,顺着血红的河水,漂流而下。
他们的死状各异,有的肢体扭曲,显然是高处坠落;有的身上布满刀伤矛孔,死不瞑目。
他们都是汉人,是和谷中众人一样的,黄皮肤黑眼睛的同胞!
“天啊……”
几个女医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白芷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快!快去禀报大贤良师和张宝渠帅!”
她对着一个女医喊道。
很快,张宝和张梁闻讯赶来。
当他们看到那满河的血水和浮尸时,两个铁塔般的汉子,眼睛瞬间就红了。
“狗娘养的官军!狗娘养的朝廷!”
张梁一拳砸在旁边的岩石上,坚硬的石头竟被他砸出了一片蛛网般的裂纹。
“大哥说的没错!这汉室,已经烂到根了!他们不把咱们当人看!他们只想让咱们死!”
张宝咬牙切齿,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山谷。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黄巾教众,无不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遭受过官府的欺压,家破人亡。
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幕,彻底点燃了他们心中对汉室的仇恨。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打倒官军!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愤怒的吼声,在山谷中此起彼伏。
张角混在人群中看着被血染红的河,
又转头看向谷口高塔之上被巨大鬼神托举着的张角。
“你赢了.........主公.......”
此时,在筑坝工地的泥潭里。
褚燕麻木地将一具同乡的尸体,扔上了不断增高的“尸坝”。
是的,尸坝。
因为土石在暴雨中不断被冲垮,疯狂的监工们,竟然开始命令他们用尸体混合着泥土,去填补堤坝的缺口。
褚燕的身上,沾满了不知是泥水,还是血水的东西。
他抬起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汉将卢植,依旧像一尊雕塑般,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看到,更多的同胞,在皮鞭和刀锋的逼迫下,像牲口一样死去。
他看到,自己爷爷的尸体,被冲入了血红的河水,顺流而下,不知所踪。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杀意,从他的心底,疯狂滋生。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变成那座血肉堤坝的一部分。
他要反抗!
他要带着还活着的人,杀出去!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他悄悄移动到另一个正在搬运尸体的年轻人身边,那人是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名叫张大牛。
“大牛。”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想活吗?”
张大牛的身体一僵,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今晚,三更,换班的时候。”
褚燕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堆放兵器的营帐。
“跟我一起,干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