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殡仪馆的月光
午夜零点的殡仪馆,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石棺,沉默地蹲伏在城市的边缘。惨白的月光毫无温度地泼洒在仿古飞檐和惨灰色花岗岩外墙上,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光明,反而将那些嶙峋的阴影拉扯得更加扭曲怪异,如同蛰伏的鬼魅。空气是凝固的,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银,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和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劣质檀香试图掩盖却徒劳无功的、顽固的防腐剂气息,混合着尘埃、陈旧的木头以及更深层、更原始的……属于死亡的沉寂味道。
张川站在骨灰堂那两扇厚重的、深色橡木雕花大门前,门上的黄铜把手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摸上去冰凉刺骨。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灌满鼻腔和胸腔,带来一阵生理性的反胃。他用力推开了大门。
“吱呀——”
一声极其滞涩、悠长、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摩擦声骤然撕裂了死寂。门轴显然年久失修,这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建筑内部被无限放大,激起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回响。
一股比门外更加浓郁、更加粘稠的寒流,混杂着那股复杂到令人窒息的气味,如同有形的实体般扑面涌来,瞬间将两人吞没。张川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裹紧了夹克。跟在他身后的小柯更是夸张地“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起来。
“我……我勒个去……”小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音,他缩着脖子,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原地跺着脚,“头儿,这……这殡仪馆的中央空调……怕不是直接连着南极冰盖吧?这制冷效果……零下二十度打不住啊!他们这是保存骨灰……还是冻企鹅呢?”他试图用惯常的贫嘴来驱散恐惧,但颤抖的尾音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惶。
张川没接话。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锐利地扫视着眼前这个巨大而压抑的空间。骨灰堂内部高旷深邃,穹顶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一排排、一列列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不锈钢骨灰存放架,如同巨大的蜂巢,又像图书馆里无穷无尽的书架,整齐而森然地排列着,向黑暗深处无限延伸。每一个小小的格位,就是一个金属抽屉,一个曾经鲜活的灵魂最终的、冰冷的居所。抽屉正面镶嵌着小小的、黑色的铭牌,上面刻着冰冷的姓名和生卒年月。无数个这样的小抽屉,在从高高的、狭窄的窗户透进来的惨淡月光下,反射着星星点点、毫无生气的幽光,如同无数只冷漠窥视的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中央空调系统不知疲倦地发出低沉、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像是某种巨大怪物的呼吸,将这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泵送到空间的每一个角落。这声音非但没有带来丝毫生气,反而更加衬托出此地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凝固。
小柯拧亮了强力手电筒。一道粗大的、凝聚的光柱刺破了浓稠的黑暗,如同利剑般扫过面前几排冰冷的金属架子。光柱所及之处,铭牌上的字迹在强光下清晰可见,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或长或短的生命跨度,在此时此刻此地,都只剩下一个冰冷的符号。光柱的边缘扫过金属格位光滑的表面,偶尔会捕捉到一点微弱的、跳跃的反光,不知是灰尘还是别的什么。
“017……017……”张川低声念着,声音在死寂中显得异常清晰。他的目标很明确——白天在局里技术科初步筛查时,那个被调包的骨灰盒,其原始存放位置,正是骨灰堂西区,017号架,第17层,第17号格位。一连串的“17”,如同一个冰冷的诅咒,与父亲保险柜里的盲文笔记、染血的名单、以及那份诡异的心电图报告单上反复出现的数字隐隐呼应。他凭借着记忆中的方位图,脚步在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晰却克制的回响,朝着西区深处走去。
小柯紧紧跟在他身后,手电光有些不安地晃动着,光束不时掠过那些沉默的格位,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不断晃动的影子。他咽了口唾沫,努力压低声音,试图打破这令人发疯的寂静:“头儿,你说……那帮孙子把骨灰调包图啥?这玩意儿又不能当奶粉冲了喝……总不会真有人信什么骨灰拌饭能延年益寿的邪术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强装的轻松,但在这环境里,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的呓语。
张川脚步未停,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两侧架子上的编号。他低声回应,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骨灰本身或许不值钱。但身份,尤其是‘死亡’的身份,在某些人眼里,是无价的通行证。”他想到了那个被调包者的身份——一个本该在三年前就注销了身份的走私犯,却在殡仪馆的数据库里“复活”了。这背后,必然牵扯到身份洗白、跨国洗钱,甚至更黑暗的交易。骨灰盒,成了这些罪恶的完美载体和掩护。
终于,在幽暗的西区深处,017号骨灰存放架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巨人,矗立在两人面前。架子高约三米,分为十八层。张川的目光直接锁定在中间偏上的位置——第17层。他示意小柯将手电光聚焦上去。
强光之下,第17层的一排不锈钢格位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张川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一个格位上——第17号。与其他格位相比,这个格位的金属表面似乎……过于干净了?周围的格位或多或少都落了些灰尘,唯有这一格,光洁如新,仿佛被人刻意、频繁地擦拭过。而它旁边的016号和018号格位,则覆盖着均匀的薄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是它。”张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他迅速从随身的勘察箱里取出了那支大功率紫外线灯。沉重的金属灯体握在手中,带来一丝沉甸甸的踏实感。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按下了开关。
“嗡……”
一声轻微的电流启动声。一道比小柯手电光更加凝聚、更加纯粹、带着诡异紫色的光束瞬间迸发出来,如同一柄来自异界的利刃,骤然刺向017号格位!
刺目的紫光精准地笼罩在那个异常光洁的金属格位表面。刹那间,异变陡生!
就在紫光照射上去的瞬间,几缕极其微弱、近乎透明、却又真实存在的幽蓝色“火苗”,毫无征兆地从那光滑的金属表面袅袅升起!
它们并非燃烧的火焰,更像是某种气体被瞬间激发产生的冷光。这些幽蓝的光点极其微小,如同被惊扰的萤火虫,只有米粒大小,在浓重的黑暗和刺眼的紫光背景下,显得飘忽不定,却又无比真实。它们轻盈得几乎没有重量,就那么突兀地悬浮在冰冷的空气里。
“我……我靠!磷火?!”小柯惊得差点把手电筒扔出去,声音都变了调,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尽管他知道这玩意儿对“鬼火”毫无用处,“这……这玩意儿真……真有啊?!”他之前只在恐怖片和乡村怪谈里听说过这东西,此刻亲眼目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张川的心脏也猛地一缩,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作为反邪教专员,他深知所谓的“鬼火”大多有科学解释。然而,眼前这景象发生的时间、地点,尤其是这个被锁定的格位,都太过巧合,太过诡异!
“别慌!不是磷火!”张川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信服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小柯的惊惶,“温度太低,磷化氢不可能自燃!是某种……光致发光物质!被紫外线激发了!”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立刻排除了最常见的“鬼火”成因。殡仪馆内恒定的低温环境和金属表面,都不符合磷化氢产生和自燃的条件。
他屏住呼吸,将紫外线灯的光束稳稳地锁定在格位表面,同时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那几缕飘起的幽蓝光点。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空中极其缓慢地、无规则地飘动、上升,轨迹轻盈而诡异。
就在这时,张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不是完全无规则!
这些幽蓝的光点,在初始的、看似随机的飘散之后,仿佛受到了某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力量牵引!它们上升的轨迹,开始发生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辨的偏转!几缕光点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在死寂冰冷的空气中,划出了一道道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幽蓝色轨迹!
这些轨迹并非直线,而是带着明显的角度!其中两缕光点几乎是平行向上飘升了一段,然后其中一缕突然以一个非常锐利、近乎直角的角度折向左边!另一缕则在一个更平缓的角度后,同样锐利地折向右下!还有一缕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与前面两道轨迹的末端形成了某种……几何连接点?
张川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的大脑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这些轨迹的形态、角度、连接方式……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研读过无数遍的星图记忆里!根本无需思考,一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危宿!
二十八宿中的危宿!由三颗主星构成,其星图特征,正是那标志性的、如同屋顶或帐篷般尖锐的锐角三角形!尤其是那颗名为“危宿一”的主星,与另外两颗辅星形成的夹角,极其锐利!此刻这些幽蓝光点在空中划出的轨迹,那骤然转折的锐角,那短暂连接形成的三角形态,与星图上危宿的几何特征,完美吻合!
这些被紫外线激发的、来自调包骨灰盒格位的诡异光尘,正在这死寂的骨灰堂里,用它们转瞬即逝的轨迹,描绘着二十八宿中的危宿星图!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科学震撼与玄学惊悚的电流瞬间窜遍张川全身!他猛地将目光投向那道最尖锐、最明显的幽蓝轨迹折转点——那个点,在空气中稍纵即逝,但它指向的方向……
张川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转向。他的目光,穿透骨灰架之间的空隙,越过冰冷的水磨石地面,死死地钉在了骨灰堂西侧墙壁上,那扇毫不起眼的、漆成深绿色的、通往地下室停尸间的厚重铁门上!
“危宿……指向停尸间!”张川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重大线索的紧绷和难以置信的惊悸,低沉地响起,在这寂静的骨灰堂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停……停尸间?”小柯还没从“鬼火画星星”的震撼中完全回过神来,顺着张川的目光看向那扇深绿色的铁门,只觉得那门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巨兽紧闭的嘴,散发着更加阴森的气息。他下意识地又打了个哆嗦,“头儿……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骨灰盒闹鬼还不够,停尸房的祖宗们也要出来蹦迪了?”
“闭嘴!”张川厉声低喝,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他迅速关闭了紫外线灯。那几缕幽蓝的光点失去了能量来源,如同被掐灭了生命的萤火,瞬间黯淡、消散在浓稠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但它们在张川视网膜上留下的锐利轨迹,却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清晰。
他不再犹豫,大步流星地朝着那扇深绿色的铁门走去。小柯看着头儿决绝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那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的幽暗骨灰架,只觉得头皮发麻,哪里还敢独自留下,连忙抓起手电筒,小跑着跟了上去,嘴里还兀自小声嘀咕:“蹦迪就蹦迪吧,总比跟骨灰盒开茶话会强……”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陡峭而狭窄,盘旋而下,如同通往地狱的咽喉。空气变得更加阴冷潮湿,那股混合着福尔马林、消毒水和更深层腐败物质的气味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和腐烂的混合物。墙壁是粗糙的水泥,摸上去冰冷而粘腻,仿佛覆盖着一层看不见的冷凝水膜。唯一的光源是小柯手中那支强力手电筒,光柱在狭窄的空间里晃动,将两人扭曲变形的影子投射在湿冷的墙壁上,如同跟随的鬼魅。
楼梯的尽头,是另一扇更加厚重、密封性更好的铁门。张川用力推开,一股比楼梯间更加冰冷、更加刺鼻的气流汹涌而出,带着金属和死亡的寒意。
停尸间内部的空间比骨灰堂小得多,但压抑感却呈几何级数倍增。惨白的、毫无温度的LEd灯光从高高的天花板上投射下来,照亮了一排排同样惨白、泛着金属冷光的停尸冰柜。巨大的柜体如同蜂巢般嵌满整面墙壁,每一个抽屉上都贴着一张小小的标签,标注着冰冷的编号和简单的信息。空气净化器发出单调的“嗡嗡”声,非但没有带来洁净感,反而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垂死的喘息。寒气几乎凝成实质的白雾,在地面低低地流淌。
“找编号‘017-03’。”张川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停尸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一排排如同墓碑般的冰柜门。
小柯用手电光辅助着,沿着冰柜上的编号快速扫视。“01-01…01-02…02-01…”他低声念着,牙齿依旧有些打颤,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心底的寒意,“西区…西区…找到了!这边!017排!”
两人快步走到标有“017”的一列冰柜前。冰柜分为上下多层。张川的目光直接锁定在中间一层:“第三格。017-03。”
小柯用手电光聚焦在那个抽屉的标签上。标签是打印的,字迹清晰:
编号:017-03
来源:城中村纵火案
状态:无名尸,男,约40-45岁
备注:待dNA比对
就是它!纵火案的第三具尸体!那个dNA比对结果震惊了所有人的、本该三年前就被执行死刑的“复活者”!
张川深吸一口冰冷的、充满防腐剂气味的空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他再次举起了那支大功率紫外线灯。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冰柜表面,而是冰柜把手下方,那个用于悬挂识别腕带的金属小钩。通常,尸体的手腕上会系着一个塑料腕带,上面写着基本信息,在搬运或检查时,腕带会挂在这个小钩上。
“嗡……”紫光亮起。
刺目的紫色光束精准地笼罩在那个金属小钩上。一秒,两秒……起初,没有任何异常。冰冷的金属在紫光下反射着单调的光泽。小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突然!
就在那金属小钩的根部,靠近冰冷的冰柜门板连接处,一点极其微弱的、针尖大小的幽蓝光点,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它比之前在骨灰堂看到的更加微弱,更加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画笔牵引,这一点幽蓝光点并没有飘散,而是沿着金属小钩的表面,极其缓慢地、却异常清晰地,向下“流淌”出一道极其细短的、只有不到一厘米长的幽蓝色光痕!这道光痕的末端,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垂直向下,指向冰柜下方,那具被冷藏的尸体!
张川的呼吸瞬间停滞!他猛地蹲下身,将紫外线灯的光束聚焦到那具冰柜抽屉下方的缝隙附近!冰冷的寒气从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扑在他的脸上。
在强烈的紫光照射下,他清晰地看到,在冰柜抽屉底部边缘与地面之间的微小缝隙里,在凝结的薄薄冰霜之中,几点更加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光尘,正极其缓慢地从缝隙深处渗透出来,如同活物般极其轻微地蠕动、聚集!
它们没有像骨灰堂那样飘散成轨迹,而是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在冰霜上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汇聚、排列……最终,在张川几乎要停止心跳的注视下,它们凝聚成了一个极其微小、却结构清晰、由三个光点构成的——
锐角三角形!
危宿!又是危宿!
这一次,这来自无名尸冷藏柜的诡异光尘,直接指向了柜内的尸体本身!
“手……手腕……”张川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激动和惊悚,“看看他的手腕!”
小柯此刻也看清了那冰霜上凝聚的微小光图,惊得头皮发炸,闻言立刻反应过来。他顾不得寒冷和恐惧,将手电筒咬在嘴里,双手抓住冰柜那沉重的、冰冷的金属把手,用力向外拉动!
“嘎吱……咔哒……”
伴随着金属摩擦和锁扣打开的声响,一股更加浓郁、几乎能将人冻僵的白色寒雾汹涌而出!抽屉缓缓滑出,露出了里面覆盖着白色尸袋的轮廓。
小柯颤抖着手,用带着勘察手套的手指,摸索着拉开尸袋的拉链。拉链滑开的声音在死寂的停尸间里显得异常刺耳。尸袋掀开一角,露出了一截覆盖着薄薄冰霜、呈现死灰色、僵硬无比的手臂。
强光手电的光柱和紫外线灯的紫光同时聚焦在那只死者的手腕上!
手腕上,果然系着一个常见的、蓝色的塑料识别腕带。腕带在低温下变得有些脆硬。上面的字迹在强光下清晰可见:
编号:017-03
姓名:未知
案件:纵火案
然而,张川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腕带下方,那截死灰色的手腕内侧皮肤上!
就在腕骨凸起上方约两厘米的位置,在惨白僵硬的皮肤表面,赫然烙印着一个图案!
那图案只有指甲盖大小,线条极细,颜色是比周围皮肤略深的暗红色,像是陈旧的疤痕,又像是某种特殊的色素沉积。在正常的灯光下,它或许极不起眼,甚至会被忽略。但在强烈紫外线的照射下,这个小小的图案瞬间被激活!
它发出了幽暗的、却无比清晰的深红色光芒!如同一个被点亮的微型烙印!
图案的形态,张川和小柯都无比熟悉——那是一只鸟!昂首挺胸,双翼微张,充满原始的生命力!最重要的是,它有着清晰、匀称、稳稳支撑的三足!
是那个原初的、未经扭曲的太阳神鸟图腾!
与父亲在矿难名单上画下的如出一辙!与张川自己出生心电图波峰构成的形态完全一致!
它就那么清晰地、带着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宣告,烙印在这具本该死去三年、却又神秘“复活”于火场的无名尸体的手腕内侧!
“三……三足鸟……”小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电光在死者手腕上剧烈晃动,“头儿……它……它在这儿……”
张川半跪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任由那足以冻僵骨髓的寒气从敞开的冰柜里汹涌而出,包裹全身。他死死盯着那个在紫外线下幽幽发光的微型图腾,仿佛要将它烙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殡仪馆骨灰堂的磷火轨迹,地下室停尸间的冰霜光图,最终都指向了这里,指向了这个烙印在死者身上的古老符号。
父亲的保险柜、染血的名单、诡异的心电图、调包的骨灰、复活的尸体……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枚小小的、深红色的三足鸟图腾,强行串联在了一起!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符号,而是一个冰冷的坐标,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一个指向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真相的路标!
冰冷的停尸间里,只有空调和净化器单调的嗡鸣,以及两人无法抑制的、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张川缓缓抬起手,指尖悬停在那个幽深发光的图腾上方,感受着从死者皮肤上散发出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真相的冰山,终于在这一片死寂的冰冷中,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而脚下的深渊,似乎正传来无声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