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凝固的时间
辐射警报的尖啸像一把冰冷的电钻，狠狠钻进林见远的耳膜，搅得他脑仁生疼，盖过了工地上一切嘈杂的轰鸣。那声音凄厉、持续，带着一种宣告末日降临的绝对权威，在灰蒙蒙的冷冽晨空中反复回荡，震得人心慌意乱。原本在平台上忙碌的警察和技术人员动作瞬间僵住，脸上血色褪尽，眼神里充满了本能的对无形杀手的恐惧。几个离中心点近的警员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向后急退。
“所有人！退到警戒线外！快！”陈克非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压过了警报的嘶鸣。他反应极快，一把抓住离得最近、有些发懵的法医胳膊，粗暴地将其向后拽开数米。他的动作迅猛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混乱的现场瞬间被他强行掌控。
林见远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肩膀上，踉跄着被推得连退好几步，差点摔倒。是张川。这位反邪教办的干事不知何时已贴近他身边，那只戴着薄款战术手套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他肩后，力道却沉得出奇，推着他迅速远离辐射中心。张川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视着混乱的人群和那发出死亡尖啸的仪器，嘴唇紧抿，只有下颌线微微绷紧，透露出他并非全然的平静。
“伽马射线源！深度三米！强度…老天，超过安全阈值几十倍了！”手持检测仪的技术员声音都变了调，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红色数字，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握着仪器的手微微颤抖，仿佛那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他一边吼着，一边自己也慌不迭地向后猛退。
混乱中，林见远的目光却像被焊死了一样，死死钉在那个被法医匆忙塞进铅灰色物证袋的校徽上。袋子正被另一名戴着厚实橡胶手套的法医紧紧攥在手里，随着人群的推搡移动。透过半透明的铅衬袋口，那枚盾形徽章的轮廓依稀可见。冰冷的“林见远救我”四个字，连同那个小小的、代表辐射的“?”符号，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眼前反复灼烧。发小最后绝望的呼喊，混合着此刻刺耳的警报，在他脑中疯狂搅动，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那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朋友，难道就是在这样的恐惧和无助中，被冰冷的混凝土活活吞噬？他甚至不敢想象，在黑暗、窒息和那无形的、侵蚀一切的辐射折磨下，发小是如何在金属上刻下他的名字…
“铅衣！铅衣到了没有？！动作快！”陈克非的吼声再次炸响，他一边指挥着混乱的人群撤离到相对安全的边缘，一边对着对讲机狂喊。他的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每一个人的位置，确保没有遗漏。他看向被张川护着退到稍远处的林见远，眼神复杂，之前的怀疑被眼前更迫切的危机暂时压了下去，但那份审视并未完全消失，反而更深沉了。
几名后勤警员气喘吁吁地抱着几套沉重的铅防护服冲了进来。陈克非二话不说，抓过一套就开始往身上套。沉重的铅衣让他动作略显笨拙，但依旧透着一种军人般的利落和决绝。
“陈队，太危险了！让专业排爆或者核应急的…”旁边一个年轻警员忍不住开口劝阻，声音带着担忧。
“等他们来，黄花菜都凉了！这辐射源就在尸体下面，必须立刻定位、初步屏蔽！否则整个区域都要完蛋！”陈克非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扣好最后一个铅扣，戴上沉重的铅玻璃面罩，整个人瞬间被包裹在灰白色的沉重铠甲里，像一尊即将踏入炼狱的金属雕像。他抓起一台新的辐射检测仪，又拎起一把地质探针，毫不犹豫地转身，重新踏向那片发出死亡尖啸的混凝土平台中心。沉重的铅靴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步都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林见远的心脏也跟着那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下抽紧。他看着陈克非那被铅衣包裹得密不透风的背影，一步步坚定地走向那片无形的死亡区域。抛开之前的怀疑和冲突，此刻的陈克非，展现出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责任感和无畏。林见远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旁边的张川，不知何时掏出了自己的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似乎在调阅资料，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看不清眼神。
时间在刺耳的警报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中，仿佛被无限拉长、粘稠得化不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平台中心，陈克非蹲下身，将探针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抵在之前发现校徽位置附近的混凝土表面。他动作极其缓慢、谨慎，仿佛在拆解一枚最精密的炸弹。沉重的铅手套让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他依旧全神贯注。
“深度确认…三米左右…范围…直径约一米…”陈克非的声音透过铅面罩内置的麦克风传出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嗡鸣，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他手中的检测仪屏幕上，代表辐射强度的红色柱状图依旧在危险的高位剧烈波动。
接着，他换了个位置，再次下探针。然后又换一处。他围绕着最初发现强辐射的点位，像一个在雷区探路的工兵，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移动、探测。
林见远屏住呼吸，感觉肺部因为缺氧而隐隐作痛。他死死盯着陈克非的动作，似乎想从那沉重的铅衣上看出点端倪。张川也停止了操作平板，微微抬头，目光同样聚焦在平台中心。
终于，陈克非停止了移动。他似乎在某个点反复探测了几次，然后站起身，对着对讲机，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的冰冷：
“技术组，记录！辐射源…不止一个点！七个！七个强伽马射线源！位置…位置精确对应尸体的标记点！深度…都在三米左右！”
轰——！
这个消息无异于在已经紧绷到极点的空气中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七具尸体，七个强辐射源！这绝非巧合！
“七…七个？！”刚才劝阻陈克非的年轻警员失声惊呼，脸色惨白如纸。
“天啊…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尸体下面埋着核弹头吗？！”
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警戒线边缘蔓延开来，窃窃私语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七具尸体，七颗埋在地下的微型核脏弹？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刑侦案件的范畴！
林见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冻僵了。七个辐射源…对应七具尸体…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谋杀了，这是彻头彻尾的、灭绝人性的恐怖行径！是谁？为了什么？他脑中一片混乱，苏晚的警告、校徽上的求救、陈克非的怀疑、张川的星图…所有的线索碎片疯狂旋转，却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图案，只有冰冷的恐惧和辐射的阴影越扩越大。
陈克非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所有人的心沉入了冰窟：“初步判断，放射源…是铯-137！和城中村纵火案土壤里检测到的，是…同一种东西！”他声音里的沉重感几乎能压垮钢筋。纵火案、铯-137、混凝土埋尸、强辐射源…一条冰冷、致命、带着强烈污染性的线索链，终于在这一刻，被陈克非用生命危险探测出的数据，残酷地焊接在了一起！
铯-137！这个名词如同丧钟在林见远脑中敲响。殡仪馆骨灰盒芯片的异常辐射读数，法医私下透露的焦尸鼻腔里未燃尽的蓍草灰中检测出的微量铯同位素…碎片瞬间拼合！他的呼吸变得异常困难，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无形的、致命的尘埃。
陈克非开始指挥后续的初步屏蔽工作。更多的铅板被紧急运来，技术员们穿着同样笨重的防护服，在陈克非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围绕着七个辐射源点位，用铅砖和铅皮搭建起临时的屏蔽墙。整个过程紧张、缓慢、充满了无声的巨大压力。每一块铅砖的落下，都像在为这凝固的死亡之海增添一块沉重的墓碑。
林见远的目光无法离开那七个正在被铅墙围拢的点位。七个被浇筑在冰冷混凝土里的人，他们的尸体下方，埋藏着足以杀死更多人的致命放射源。这不仅仅是谋杀，更像是一种…献祭？或者…标记？他下意识地看向张川。反邪教干事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他紧紧盯着平板屏幕上调出的资料，手指无意识地在边缘敲击着，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快速计算着什么。林见远注意到他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极其复杂的、标注着各种符号和连线的星图局部，还有一个不断跳动着倒计时的窗口。
“张干事？”林见远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七个辐射源…对应七具尸体…这…这符合你之前说的‘紫微垣星图’吗？或者…某种邪教仪式？”
张川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林见远，又扫过那七个正在被铅墙覆盖的点位，最终落回自己的平板。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调出另一张图片——正是之前他提过的《甘石星经》中那张存在17度偏转的星图记录局部放大图。
“紫微垣的核心是北极帝星及其拱卫者，”张川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学术感，仿佛在描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古物，“但这七点辐射源的位置分布，虽然模仿了北斗七星的勺形，却并非真正的帝星拱卫格局。它们更像是…某种力量的‘锚点’。”他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划过一条虚拟的线，连接起七个点位，“你看，勺柄指向天文台旧址，角度偏转17度。而这个偏转角度…”他点开那张古星图，“在《甘石星经》的这份特殊记录里，对应的是一个被称为‘荧惑之径’的异常天象观测角。古人认为，当荧惑（火星）运行至此角度时，会扰动地脉，引动‘离火’之气。”
“离火之气？”林见远皱眉，努力消化着这些玄奥的词汇，“这跟铯-137有什么关系？”
“离为火。”张川的目光变得幽深，“在《周易》中，‘离’卦对应火，卦象为‘离上离下’，其卦辞有‘利贞，亨。畜牝牛，吉’之言。但若占得此卦，又逢特定天象、地脉扰动…”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凝重，“则可能指向‘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的极端凶险之象。尤其是…当它涉及到‘火’与‘土’的结合。”
“火与土…混凝土？”林见远悚然一惊，立刻联想到被浇筑的尸体和下方的辐射源。“你是说…凶手在模仿某种…用火与土结合来引发凶兆的仪式？这七个辐射源，就是…引动‘离火’的锚点？”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正被强行拖入一个光怪陆离、却又隐隐透着致命逻辑的玄学世界。
“模仿，或者…试图操控。”张川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阴沉的天空，“铯-137，衰变时会释放伽马射线，能量极高，具有强大的穿透性和破坏性。在某种程度上，它确实可以视为一种极其暴烈、不受控的‘火’的力量，被强行‘禁锢’（埋藏）于‘土’（混凝土）中。这种人为制造的、带有强烈毁灭性的‘火土结合’，再配合刻意模仿的星图方位和偏转角度…”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这很可能是在人为制造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现实版的“离为火”凶局！目的不明，但后果…绝对恐怖！
就在这时，法医那边的初步尸检报告有了突破性进展。负责的老法医拿着几张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单，脸色极其难看地穿过临时搭建的铅屏蔽区边缘，走向陈克非和林见远他们所在的位置。他戴着口罩，但露出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陈队，初步的…死亡时间推断出来了。”老法医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结果…非常诡异。”
陈克非刚脱下沉重的铅头盔，头发被汗水浸透，一缕缕贴在额前。他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眼神锐利地看向法医：“说！”
“我们提取了不同尸体接触部位的混凝土样本，进行了微观结晶形态分析和微量生物酶残留检测。”老法医语速很快，带着专业术语的精准，“结果显示…七具尸体被浇筑进混凝土的时间…几乎是同时的！误差范围极小，不超过五分钟！”
“同时浇筑？”陈克非眉头紧锁，“这有什么诡异的？凶手一次性处理七个人，同时浇筑很正常。”
“诡异的地方在于…”老法医深吸一口气，仿佛说出这个结论也需要巨大的勇气，“这七个人的…实际死亡时间！根据胃内容物消化程度、尸僵发展程度、角膜混浊度等多项指标综合判断，他们的死亡时间…相差非常大！最长的…和最…最短的之间，时间差达到了…23小时17分钟！”
“什么？！”陈克非的瞳孔猛地收缩，声音拔高，“死了快一天的和刚死的，被同时浇筑进水泥里？这怎么可能？！”这完全违背了法医学常识！死亡时间不同，意味着凶手需要分别控制、杀死这七个人，再把他们集中运到这里，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摆放、浇筑…这其中的操作难度和暴露风险，简直无法想象！
林见远也被这个结论震得头皮发麻。23小时17分钟…这个精确到分钟的数字，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计算感。他猛地想起张川刚才提到的“离为火”卦象，还有那个“荧惑之径”的17度偏转！
“23小时17分…”林见远几乎是脱口而出，目光灼灼地看向张川，“张干事！这个时间差！是不是…是不是对应着什么？那个‘离为火’的卦象？或者…17度偏转？”
张川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仿佛有实质的光芒透射出来。他手指在平板屏幕上飞快地操作、计算，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几秒钟后，他抬起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凝重。
“23…17…”张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发现恐怖真相的寒意，“《周易》第二十三卦，为‘剥’卦，卦象为‘山地剥’，象征凋零、侵蚀、小人得势。第二十四卦是‘复’卦，象征复兴。但紧接着的第十七卦…”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是‘随’卦，卦象为‘泽雷随’，象征跟随、顺从，但也有盲目跟随之险。而第23卦与第17卦…并非顺序相连。”
林见远听得云里雾里，但陈克非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说重点！这时间差到底代表什么？”
“重点在于，”张川的目光扫过那七个被铅墙围拢的死亡点位，最终定格在虚空中，仿佛看到了某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联系，“‘23’与‘17’这两个数字本身。在《周易》的六十四卦序数中，第二十三卦‘剥’卦，其卦辞有‘不利有攸往’之语，主大凶，根基动摇，邪祟侵扰。第十七卦‘随’卦，虽有‘元亨，利贞’的吉利判词，但其爻辞中却暗藏凶险，尤其上六爻：‘拘系之，乃从维之。王用亨于西山。’ 此爻象意为被拘禁、束缚，最终被用于祭祀山神（西山）！”
“祭祀山神？”林见远的心猛地一沉，联想到这被浇筑在混凝土下的尸体和辐射源。
张川的声音越发冰冷：“更关键的是，若将‘剥’（23）卦与‘随’（17）卦强行组合、杂糅…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凶险、违背易理的‘错卦’！象征根基崩塌（剥）之下，盲从邪力（随），最终沦为祭品（随之上六爻）的极端凶局！而这个时间差——23小时17分钟——它本身，就是凶手刻意留下的、对应着这个‘火雷噬嗑’凶局的…时间密码！”
“火雷噬嗑？”林见远和陈克非同时追问。
“噬嗑，是《周易》第二十一卦。”张川调出卦象图——一个阳爻被上下阴爻包围，如同口中有物，“卦象为‘火雷噬嗑’，上离（火）下震（雷），象征口中含物，需咬断方能亨通。引申为刑罚、狱讼，甚至…吞噬！此卦本身就有刑杀、暴力、以刚制暴的强烈意象。而‘剥’（23）与‘随’（17）这两个凶数强行组合形成的错乱格局，其最终的凶险指向，恰恰就应在了这‘火雷噬嗑’之上！凶手利用这23小时17分钟的死亡时间差，人为制造了一个时间上的‘错卦’，将七名死亡时间不同的受害者强行‘同时’封入代表‘土’的混凝土，并在他们身下埋藏了代表暴烈‘离火’的铯-137源！这整个混凝土平台…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生生的‘火雷噬嗑’凶局祭坛！”
张川的话如同一道冰冷的霹雳，瞬间劈开了笼罩在案件之上的重重迷雾，却也露出了下方更加黑暗、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渊！凶手不仅杀人埋尸，不仅使用放射性物质，他（或他们）还在用精确的时间差、模仿的星图方位、以及致命的辐射源，在现实世界中构建一个庞大而精密的玄学凶局！这已经超出了疯狂犯罪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带着某种终极目的的、黑暗仪式的执行！
林见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汗毛倒竖。他下意识地看向平台中心，那七处被铅墙围拢的地方，仿佛看到无形的火焰与雷霆在其中交织、噬咬，将亡者的血肉与灵魂都化为祭品。23小时17分钟…这个冰冷的数字，此刻在他眼中，充满了血腥和邪恶的仪式感。
陈克非的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显然也被张川的推论震撼了，作为一个坚信证据和逻辑的刑警，这种将玄学符号与凶杀现场精确对应的做法，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未知的愤怒和无力感。“荒谬！”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但眼神中的动摇和凝重却出卖了他。眼前的证据链，似乎真的在指向这个令人匪夷所思却又无法反驳的结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防护服的技术员从临时铅屏蔽区里小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刚刚打印出来的数据单，脸上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惊愕：“陈队！张干事！林记者！你们看这个！”
技术员将数据单递过来。上面是七具尸体被浇筑时接触的混凝土样本的详细物理化学分析报告。林见远凑过去看，一堆堆复杂的数据和图表让他眼花缭乱，但报告最后用加粗红字标出的结论却异常醒目：
七处样本凝固速率存在显着差异！经流体力学及材料凝固模型反推计算，尸体摆放完成后，混凝土浇筑过程存在精确的时间间隔！间隔时长分别为：4分15秒、4分15秒、4分15秒、4分15秒、4分15秒、4分15秒…最后两具尸体之间浇筑间隔为：4分02秒。总计耗时：23小时17分钟！
“这…这…”林见远看着那精确到秒的时间间隔，尤其是最后那个突兀的4分02秒，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血液。凶手不仅精确控制了七个人的死亡时间，制造了23小时17分钟的总时间差，更在浇筑这个最后环节，用几乎完全一致的时间间隔（4分15秒）来对应…不，是“复刻”这个死亡时间差！最后那个4分02秒的微小差异，像是一个冰冷的嘲讽，又像一个刻意留下的、指向某种特定意义的标记！
“4分15秒…乘以6次…再加上4分02秒…”张川几乎是瞬间心算出了结果，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正好是23小时17分钟！凶手在浇筑时，用时间间隔…‘复刻’了死亡时间差！他是在…用凝固的水泥，为这场凶局刻下最后的时间墓碑！”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废弃城西天文台的方向，那是北斗勺柄歪斜指向的地方，“23.17…剥与随…火雷噬嗑…天文台…西南方位…”他口中急速地低语着，手指在平板上疯狂地推算、画线。
突然，他操作的动作猛地停住！平板屏幕上，一个由星图、卦象符号和时间数字组成的复杂模型瞬间生成。代表“火雷噬嗑”的卦象符号被置于中心，周围环绕着七个代表尸体的光点，光点之间由代表死亡时间差和浇筑间隔的精确时间线连接。整个模型被一条歪斜17度的虚线（代表勺柄指向）贯穿，虚线的终点——废弃天文台的位置，被一个巨大的、旋转的“噬嗑”卦象所覆盖！
张川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猛地抬头，看向林见远和陈克非，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不祥的预感而微微发颤：
“西南！凶位！噬嗑主刑杀…这个局…还没完！下一个‘吞噬’的目标…就在西南！就在那个天文台！”他的手指死死指着屏幕上那个被“噬嗑”卦象覆盖的天文台标记，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23小时17分钟…不仅是过去的时间墓碑…更是…倒计时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