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风凛冽。
石硬的身影在崎岖的山岭间疾驰,寂灭步施展到极致,每一次点地都只在湿润的苔藓或松软的腐叶上留下极浅的痕迹,旋即被夜风拂平。他不敢走官道,不敢靠近任何人烟,只循着野兽踩出的荒僻小径,向着与青霖宗相反的方向全力奔行。
胸口内腑依旧隐隐作痛,强行镇压寂源核和远遁的消耗让他伤势未愈的身体雪上加霜。但他不敢停歇,灵台之中那如芒在背的模糊窥视感虽不再精准,却依旧高悬于顶,提醒着他危机并未远离,反而可能正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他必须尽可能远离青霖宗,远离可能被波及的无辜,也为自已争取一线生机。
一夜疾驰,翻过数座险峰,越过数条湍急的暗河。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已深入一片完全陌生的原始山林。此地灵气愈发稀薄,蛮荒之气更重,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如龙蛇缠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腐烂气息与淡淡的瘴气。
确认那窥视感并未明显接近后,石硬才寻了一处隐蔽的崖壁裂缝,闪身而入。裂缝深处狭窄潮湿,却足以暂时藏身。
他立刻盘膝坐下,再次取出那被层层包裹的寂源核。解开禁制与油布,晶石依旧黯沉,那股作为道标的波动被很好地压制着。他小心引导其散发的精纯本源,继续疗伤固元。
在此地,他不敢全力吸收,唯恐能量波动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只是缓缓滋养着伤体。
三日时间,在提心吊胆的疗伤与警戒中缓慢流逝。伤势恢复了七成,修为也彻底稳固在凡胎种寂中期。那模糊的窥视感始终存在,如同悬顶之剑,但似乎并未能再次精准定位到他。
“不能一直躲藏下去。”石硬睁开眼,眸中幽光沉静。被动逃避终非长久之计,他必须主动了解追击者的信息,并寻找彻底解决道标隐患的方法。
他需要信息,需要融入修行界,哪怕是最边缘的地带。
收起寂源核,再次妥善封印,他走出崖缝,辨明方向,开始向着记忆中图录标注的、可能存在散修聚集或小型坊市的方向潜行。
数日后,在一处毒瘴弥漫的山谷外,石硬终于发现了一丝人迹——几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死者共三人,衣着混杂,似是散修。两人面色青黑,浑身浮肿,显然中了极厉害的瘴毒而死。另一人死状更惨,胸口被破开一个大洞,心脏不翼而飞,伤口处残留着浓郁的妖气与一丝…精纯的死寂之气?
石硬目光一凝,仔细探查。那死寂之气与他同源,却更加暴戾、混乱,充满了贪婪的吞噬欲望,与《镇狱书》的描述极为相似!
“是其他《镇狱书》的修炼者?”他心中一动,警惕地扫视四周。
就在此时,山谷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以及妖物的狂暴嘶吼,还夹杂着法器碰撞的轰鸣!
有争斗!
石硬略一沉吟,寂灭步踏出,身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着声音来源摸去。
穿过一片枯死的毒木林,前方景象豁然开朗。一片不大的空地上,一头通体覆盖着骨甲、头生独角、形如豺狼的妖物正疯狂扑击一名女子。那妖物赫然已达一阶顶峰,周身死气缭绕,凶悍异常。
而被围攻的女子,看衣着似是某个小宗门的弟子,修为约莫炼气七八层的样子。她操控着一柄碧玉簪状的法器,幻化出层层青光护住周身,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脸色苍白,嘴角溢血,护体青光摇摇欲坠。地上还躺着一具被撕碎的尸体,看服饰与她应是同门。
那骨甲妖物攻击方式极为诡异,不仅能喷吐毒瘴,利爪撕扯间更能侵蚀女子的护体灵光,使其迅速黯淡。更让石硬注意的是,妖物身上那混乱的死气,与外面尸体残留的气息同出一源!
女子眼见不支,眼中闪过绝望,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碧玉簪上。簪子光芒大涨,化作一道凌厉青虹射向妖物眼睛,试图搏命一击!
那妖物竟不闪不避,独角幽光一闪,一口吞噬了那道青虹,随即利爪以更快速度狠狠拍向女子头颅!
女子闭目待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无声无息的幽暗指风,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骨甲妖物拍下的利爪腕部!
没有巨响,没有光芒爆射。那妖物坚硬的骨甲在与指风接触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灰败、湮灭!指力蕴含的纯粹寂灭之意顺势侵入,妖物发出一声痛苦咆哮,整只前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女子愕然睁眼,只见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迈出,悄无声息地挡在了她与妖物之间。那人身着粗布衣衫,身形挺拔,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冰冷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石硬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寂灭步踏转,身形如烟,避开妖物因剧痛而疯狂扫来的骨尾,另一指已如鬼魅般点向其咽喉要害!
那妖物似乎对石硬身上的气息感到极大的恐惧与愤怒,竟舍弃了女子,咆哮着全力扑向石硬,周身死气沸腾,欲要将他吞噬!
石硬眼神冰冷,不退反进。指尖幽光再闪,寂灭指连点,每一次都精准地命中妖物死气运转的节点或防御薄弱之处。他的攻击没有浩大声势,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湮灭特性,妖物那足以抵挡上品法器的骨甲与磅礴死气,在寂灭指下竟脆弱不堪,不断被瓦解、净化!
不过短短数息,那凶悍的骨甲妖物已是遍体鳞伤,动作迟缓,周身死气黯淡。石硬看准机会,一记寂灭掌轻轻印在其额头。
妖物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凶光迅速熄灭,轰然倒地,生机彻底断绝。其尸体迅速干瘪风化,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
石硬缓缓收掌,气息平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过身,看向那惊魂未定的女子。
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容貌清秀,此刻脸色煞白,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惧与对石硬那诡异手段的震惊。她强撑着行礼:“在…在下沐婉清,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她看不透石硬的修为,但对方能如此轻易斩杀那让她和师兄师姐全军覆没的可怕妖物,其实力定然远在她之上,称一声前辈并不为过。
石硬目光扫过她腰间的宗门令牌和一个精致的药囊,声音平淡无波:“此地凶险,为何深入?”
沐婉清闻言,眼圈一红,哽咽道:“晚辈乃附近‘百草门’弟子,与师兄师姐前来采集一种名为‘幽昙花’的灵药,此花只在此谷特定瘴气中生长,是炼制几种解毒丹的主药…不料遭遇此獠,师兄他…”她看向那具被撕碎的尸体,泣不成声。
百草门?石硬略有印象,是青霖宗附近一个以炼丹闻名的小宗门,实力不强,与世无争。
“那妖物,并非寻常。”石硬看向妖物尸体风化后留下的一小撮灰烬,其中那缕精纯却混乱的死气正在消散。
沐婉清擦了擦眼泪,心有余悸道:“前辈明鉴,此獠确实古怪。以往谷中虽有毒瘴妖兽,却从未见过如此凶戾、身具死气的妖物。仿佛…仿佛是近期才变异而成的。”
近期变异?石硬心中微动,联想到了那正在迫近的、修炼《镇狱书》的未知存在。莫非与此有关?
他正欲再问,神色忽然一动,猛地转头看向山谷更深处的方向。一股极其微弱、却让他体内寂灭血源产生排斥与厌恶感的死气波动,一闪而逝!
还有东西!而且,是更纯粹的《镇狱书》死气!
“此地不宜久留,立刻离开。”石硬对沐婉清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
沐婉清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心悸,不敢多问,连忙点头。
石硬挥手打出一道寂灭指风,将地上同门尸体化为灰烬,以免其沦为妖物口粮或发生异变。随即不容分说,一把抓住沐婉清的手臂,寂灭步施展,两人身影如电,急速向着谷外掠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山谷深处,一片浓郁的毒瘴之中,两点幽红的光芒亮起,冰冷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贪婪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