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金色糖纸。 皱巴巴的。 边缘撕裂。 被汗水浸透后有些发软。 在黑暗中。 却固执地折射着一点点微弱的光。 像一颗蒙尘的星星。 被我紧紧攥在手心。 硌着掌心的纹路。 带来一丝细微的、真实的痛感。 和…那点荒谬的暖。
顾霆琛的呼吸终于彻底平稳悠长。 攥着我手腕的力道也松了些。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我的皮肤。 留下一点痒意。 他翻了个身。 侧躺着。 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脸颊蹭着柔软的枕头。 唇角微微弯着。 仿佛在做什么美梦。 梦里…有念念吗？
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 瞬间将我淹没。 我靠着冰冷的床沿。 后背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和手腕被他体温熨帖的地方。 形成冰火两重天。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脑子里塞满了混沌的浆糊。 林薇薇怨毒扭曲的脸… 管家陈伯冰冷审视的眼神… 王妈无声的怨愤… 还有顾霆琛那双时而清澈依赖、时而痛苦混乱的眼睛… 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勒得我喘不过气。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无名指！ 猛地一刺！ 像被细小的针蛰了一下！ 我瞬间惊醒！ 心脏狂跳！ 低头！ 那枚承载着冰冷契约的钻石婚戒！ 在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下。 闪烁着昂贵却毫无温度的光！ 它硌着我！ 像是在嘲笑！ 嘲笑我掌心里那团皱巴巴的、不堪一击的糖纸！ 嘲笑我此刻狼狈的沉溺！ 苏念安！ 你在干什么？！ 攥着一个心智不全者用垃圾叠成的“戒指”？ 像个守着虚幻珍宝的傻子！
巨大的羞耻和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仿佛攥着的不是糖纸！ 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 我几乎是粗暴地！ 猛地抽回一直被顾霆琛握着的那只手！ 动作太急！ 带得他身体微微一动！ 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念念…别走…” 他闭着眼。 摸索着。 又想抓过来！
我心惊肉跳！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 从冰凉的地毯上站起来！ 退开好几步！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梳妆台边缘！ 钝痛传来！ 才让我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 不能再待在这里！ 一秒都不能！ 这个房间！ 这张床！ 这个人… 这份虚假的依赖… 快要把我逼疯了！
我死死攥着那团糖纸。 指节用力到发白。 仿佛要把它彻底揉碎！ 揉进血肉里！ 然后… 像丢掉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 猛地扬手！ 想把它狠狠扔进角落的黑暗里！ 让它消失！
手臂挥到一半。 却僵在空中。 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 我看着掌心那团皱缩的金色。 在昏暗的光线下。 它失去了白日的璀璨。 却依旧固执地折射着一点微光。 像顾霆琛那双总是亮晶晶看着我的眼睛… 像他在游乐场把我护在身后的样子… 像他笨拙地叠戒指时专注的侧脸…
“哼…” 睡梦中的顾霆琛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 本能地蜷缩起来。 把脸埋进我刚才坐过的位置。 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我的气息。 那份全然的依恋。 像一块沉重的石头。 再次压上我的心脏！
苏念安！ 你真是…无药可救！ 我颓然地放下手臂。 巨大的无力感将我淹没。 像沉入冰冷的海底。 那团皱巴巴的金色糖纸… 最终还是被我… 极其缓慢地… 塞进了睡衣口袋里。 紧贴着温热的皮肤。 像一个沉重又羞耻的秘密。
深吸一口气。 我需要冷静！ 需要新鲜空气！ 需要暂时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哪怕只是站在窗边… 看一眼外面浓稠的黑暗也好…
我赤着脚。 踩在冰凉光滑的木地板上。 无声地走向巨大的落地窗。 厚重的丝绒窗帘只拉了一半。 窗外。 是无边无际的浓黑夜空。 乌云遮蔽了月光。 庭院里几盏造型古典的地灯。 发出惨白微弱的光晕。 勉强勾勒出花园模糊的轮廓。 树影幢幢。 像蹲伏的怪兽。 夜风吹过。 枝叶摇曳。 发出沙沙的、如同低语的声响。
这片死寂的奢华牢笼。 白天是压抑的囚笼。 夜晚… 更像是蛰伏着未知危险的坟场。 那张写着“滚”字的纸条警告！ “窗外有人…” 寒意顺着光裸的脚踝。 无声地爬上脊背。 我下意识地抱紧双臂。 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楼下那片被惨白灯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花园。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声。 和远处保镖偶尔走动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也许是我想多了… 也许那张纸条… 只是个恶作剧…
就在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一丝的瞬间—— 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 主楼侧后方那片巨大的、枝桠扭曲的罗汉松阴影里！ 一点极其细微的！ 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 暗红色的光点！ 猛地亮了一下！ 又迅速熄灭！ 快得像幻觉！ 却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烟头！ 有人在抽烟！ 躲在那个视觉死角里！
轰！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 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脏！ 捏得我几乎窒息！ 不是错觉！ 不是风声！ 那里！ 真的有人！ 在黑暗中！ 无声地盯着这扇窗户！ 盯着…窗户里的我？！
寒意瞬间浸透全身！ 冷汗争先恐后地从每一个毛孔里冒出来！ 睡衣的后背瞬间湿透！ 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带来刺骨的冰凉！ 我死死捂住嘴！ 才勉强压住冲到喉咙口的惊叫！ 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眼睛却死死钉在那个方向！ 一眨不眨！
是谁？ 林薇薇？她恨我入骨！她做得出来！ 管家陈伯？他那双冰冷的眼睛背后…藏着什么？ 还是…顾霆琛恢复记忆后派来监视我的人？ 无数可怕的猜测在脑中疯狂翻涌！ 每一个！ 都让人不寒而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玻璃！ 那刺骨的凉意稍微拉回了我一丝濒临崩溃的理智。 不能慌！ 苏念安！ 至少…顾霆琛还在沉睡！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 是唯一安全的理由！ 那些人… 不管是监视还是窥探… 至少暂时不会冲进来撕破这虚假的平静！
我强迫自己极其缓慢地。 做了一个深呼吸。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 带来一阵刺痛。 也让我混乱的大脑找回一丝运转的能力。 我微微侧过身。 用眼角的余光。 死死锁住那片浓重的、仿佛吞噬了光线的罗汉松树影。 身体却一点点。 极其自然地。 挪到窗帘旁边。 仿佛只是睡前随意地整理一下窗帘。 手指。 却借着身体的遮掩。 极其快速地！ 猛地将厚重的丝绒窗帘！ “哗啦”一声！ 彻底拉严！ 动作果断！ 没有丝毫迟疑！
房间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源被彻底隔绝！ 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有身后顾霆琛清浅平稳的呼吸声！ 证明着这不是一个噩梦！
背靠着冰冷厚重的窗帘。 黑暗中。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像一条离水的鱼。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滴进眼睛里。 又涩又痛。 双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 只能死死抠住窗帘厚重的褶皱。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酸痛。 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 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
刚才那点暗红的火星… 像一枚烧红的钢印！ 狠狠地烙在了我的神经上！ 提醒着我！ 这看似平静的顾宅！ 这偷来的虚假温情！ 无时无刻不处在冰冷的窥视之下！ 毫无隐私！ 毫无安全！ 像一只被锁在玻璃罐里的虫子！ 供人随意观察玩弄！
恐惧过后。 一股巨大的愤怒和荒谬感如同岩浆般翻涌！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些？！ 为了那该死的医药费？ 为了这张该死的契约？ 为了这个… 此刻睡得毫无知觉… 却把我拖入无尽深渊的男人？！
黑暗中。 我猛地转过头！ 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 狠狠刺向床上顾霆琛模糊的轮廓！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 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 “唔…念念？” 黑暗中响起顾霆琛带着浓重睡意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像是被我的动作惊扰。 又像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不在身边。 摸索着。 “念念…你在哪儿？” 他带着一丝不安的撒娇。 下意识地往我这边摸索过来。 “冷…抱抱…”
轰！ 所有的愤怒！ 所有的恐惧！ 在听到他这声依赖的呼唤时！ 瞬间被浇灭！ 只剩下彻骨的冰凉和…灭顶的悲哀！ 苏念安… 你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
我闭上眼。 将汹涌的情绪死死压下去。 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用尽全身力气。 才让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嘶哑破碎。 “在…” 我摸索着。 重新在床边地毯上坐下。 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顾霆琛立刻满足地靠过来。 像终于找到热源的小兽。 温热的脸颊贴在我的腿上。 一只手臂自然地环住我的腰。 力道不大。 却带着不容挣脱的依恋。 “念念…别走…” 他满足地嘟囔。 呼吸再次变得平稳绵长。
而我。 僵直地坐着。 在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后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床沿。 身前是他温热的呼吸和沉甸甸的依赖。 口袋里的那团皱巴巴的金色糖纸。 像一枚小小的、滚烫的炭火。 灼烧着我的皮肤。 也灼烧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窗外。 那片浓重的黑暗中。 那个暗红的火星… 那个无声窥视的影子… 像跗骨之蛆！ 紧紧缠绕！ 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一夜。 漫长的像一个世纪。 我睁着眼。 在黑暗中。 看着虚无的一点。 直到窗外的天色。 一点点。 透出惨淡的灰白。 新的一天… 又会带来什么？ 是更深的甜蜜陷阱？ 还是… 彻底撕破伪装的冰冷风暴？
苏念安… 你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