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漓郡主的婚事,如同在京师这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水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每一个角落。其引发的关注度,远超她自己的想象。
不仅各大世家勋贵闻风而动,暗自盘算着家中是否有适龄子弟能攀上这根高枝,就连皇宫大内,从太后、皇帝、皇后,到各宫有头有脸的嫔妃,乃至那些已然成年、对权力有着敏锐嗅觉的皇子们,也都将目光投向了平南王府。
谁都清楚,谁能将这位新晋的“镇国郡主”、皇帝跟前的红人、平南王心尖上的嫡女娶回家,无异于为自身或所属的势力增添了一个极其重量级的砝码。
其背后所代表的圣宠、南疆的支持(特别是她的双胞胎哥哥眼看就要坐稳平南王世子的位置了,如无意外,下一代的平南王就是她的亲哥哥了。)以及清漓本人那经过“天山之行”洗礼后更显神秘光辉的声望,都令人垂涎不已。
这不,太后娘娘率先按捺不住,直接将清漓召到了慈安宫。
慈安宫内暖香融融,太后拉着清漓的手,笑得一脸慈祥:“好孩子,这次去天山可是受苦了,瞧瞧,这小脸都瘦尖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如今你身子大好了,这终身大事啊,也该提上日程了。快跟祖母说说,心里头可有什么想法?喜欢什么样的儿郎?祖母也好替你掌掌眼。”
太后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皇帝陛下到了。
显然,皇帝陛下对这侄女的婚事也是“关心”得很,听着风声就赶过来了。
皇帝司徒星竹进来,给太后请了安,便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催婚”队伍,笑呵呵地道:“母后说的是。漓儿如今是我司徒家的大功臣,这婚事定然不能马虎。若有合心意的,尽管跟皇伯父说,皇伯父给你做主!”
若是寻常闺秀,被太后和皇帝如此“关怀”,怕是早已羞得面红耳赤,扭扭捏捏,心中纵有千般想法,嘴上也要说“但凭祖母\/皇伯父做主”,死活不肯透露半分真实心思。
但清漓可不是一般人。
她见太后和皇帝问起,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羞涩,反而露出一抹“就等您问这个”的了然笑容。
她嘴上说着谦逊的套话:“皇祖母、皇伯父如此关心,孙女真是……其实孙女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只要人好、家世清白就好……”
一边说着,一边却极其自然地从随身携带的锦袋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小册子!
然后,她十分恭敬地、双手将册子呈到了太后和皇帝面前。
皇帝司徒星竹:“……”
饶是见多识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皇帝陛下,看着那本明显是精心装订、甚至还做了封皮、上面用工整小楷写着“择婿标准初稿”字样的册子,嘴角也控制不住地狠狠抽搐了一下。
就……这?还叫没什么要求?!这厚度都快赶上一些官员的奏折了!
太后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非但没有觉得清漓离经叛道,反而眼中满是赞赏,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册子,连连点头:“好!好!对!咱皇家的女儿择婿,就该如此!心里头门儿清,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这日后啊,才能把日子过得顺遂、过得舒心!哀家早就说,咱清漓是个顶顶伶俐、有主见的孩子!好好好!”
她拍着清漓的手背,满口承诺:“祖母做主了!就按咱清漓这标准找!祖母啊,保准发动所有人脉,给咱清漓挑出这全京城最好、最合心意的儿郎来!”
皇帝看着老娘高兴,自然也乐意顺着老娘的心意来。更何况,他本身也确实极喜欢清漓这孩子,虽然行事时常出人意料,但分寸感极好,从不真正越界。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从太后手中接过了那本册子,饶有兴致地翻看起来。
“唔……家世,中等勋贵或清流名门为宜,无需承爵之嫡长子……嗯,考虑得倒也周全,避免了日后许多麻烦。”皇帝边看边点头。
翻过一页,他忍不住戏谑地抬头看了清漓一眼,打趣道:“哟,这条……‘相貌需端正,五官清朗,身高八尺以上尤佳,气质宜温润或英挺,忌猥琐油腻’……哈哈,咱清漓原来喜欢长得好看的?”
皇帝试图发挥一下长辈的“指导”作用:“不过漓儿啊,这男子的相貌倒是其次,主要还是得人品周正,有担当、有才干……”
话没说完,就被太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胳膊:“喜欢好看的怎么了?说明咱清漓审美正常!眼光高!难不成不喜欢好看的,还去喜欢那些歪瓜裂枣?皇帝你倒是说说,这长得好看的儿郎里头,难道就没有人品贵重的了?哀家看那林御史家的陈长风,模样就顶好,学问也好,年纪轻轻就成了状元,人品看着也周正!”
太后护犊子心切,直接拿陈长风举了例子,然后拉着清漓的手保证:“清漓别担心,你皇伯父那是老古板!祖母啊,保证给你找个既长得好看,人品才干也一等一好的!”
一旁的皇后以及几位得宠的妃嫔(如郑贵妃等人)也早就闻讯赶来慈安宫“凑热闹”,此刻见太后发了话,纷纷笑着附和:
“太后娘娘说的是!郡主金枝玉叶,品貌无双,这未来的郡马爷,自然也得是万里挑一的人物才是!”
“是啊是啊,这家世、人品、相貌,缺一不可!臣妾瞧着,郡主这标准定得极好!”
“陛下您就放心吧,有太后娘娘和王妃娘娘帮着掌眼,定能给郡主挑个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
皇帝被太后和一群妃嫔七嘴八舌地围攻,只得举手投降,笑道:“好好好,是朕说错话了。行,既然母后和众爱妃都如此说,那清漓的婚事,朕就全权托付给母后和林王妃商议了!朕啊,只等着喝喜酒就是了!”
此言一出,等于是给了太后和林王妃最大的权限。
皇后和妃嫔们一听,立刻更加起劲,纷纷开始举荐起自家的子侄来。
“太后,陛下,臣妾娘家有个侄儿,今年刚中了举人,年纪与郡主相仿,模样生得极好,性子也温和……”
“臣妾家中有一幼弟,自幼习武,如今在御林军当差,人品武艺都是极好的,身量也高……”
“臣妾的外甥,是书香门第……”
一时间,慈安宫内仿佛成了大型“推销”现场,各位娘娘恨不得把自家子侄夸成一朵花,天上有人间无,还时不时地问清漓:“郡主觉得如何?”“郡主可曾见过?”
清漓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无论听到谁家儿郎,都一副“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来者不拒,全部笑纳。她还十分“乖巧”地说:“各位娘娘推荐的定然都是极好的。只是漓儿年轻识浅,一时也难以抉择。不若……回头漓儿将这些才俊的名录整理好,一并交给父王,让他老人家去细细斟酌考量?父王阅历丰富,看人定然比漓儿准。”
远在书房正在为追查旧案和南疆事务忙得焦头烂额的平南王司徒星河,莫名其妙就打了个喷嚏,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女儿冠上了“老人家”的头衔(明明才四十多岁,正值男人最具魅力的成熟年华,堪称“叔圈天菜”)。
太后和皇帝闻言,却觉得清漓甚是懂事孝顺,连连点头称是。
于是,等清漓告退离开慈安宫时,手里除了自己那本《择婿标准初稿》,还多了一厚摞由皇后及各宫妃嫔“倾情推荐”的青年才俊名单,上面详细罗列了家世、年龄、官职、相貌特征(自带滤镜版)以及种种优点。
回到王府,清漓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她将那摞厚厚的名单直接拍在了韦筱梦面前。
“筱梦,给你个重要任务。”清漓神色严肃,“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和人手,把这些名单上的人,给我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查一遍!从小到大干过什么好事坏事,房里有没有通房丫鬟,外头有没有红颜知己,有没有特殊癖好,性格是真是假……越详细越好!特别是那些被夸得天花乱坠的,重点查!”
韦筱梦拿起名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头衔,咋舌道:“郡主,这……这也太多了吧?您真要一个个查过来?”
清漓白了她一眼:“当然要查!这可是关乎你主子我后半辈子幸福……以及清静日子的大事!能不慎重吗?”
她顿了顿,忽然凑近韦筱梦,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压低声音道:“而且,好好查!等我挑剩下……咳咳,等我挑完了,这批经过严格筛选、家世相貌人品都过得去的‘优质资源’,不就轮到你了么?你可是南疆土司嫡女,我身边第一得力的人,京师里这些世家,想必也很乐意与你家联姻呢。”
韦筱梦先是一愣,随即俏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又羞又急,跺脚道:“郡主!您……您又拿奴婢打趣!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要一辈子伺候郡主!”
清漓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头,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羞的。提前看看,总没坏处。快去办吧,这可是正经事!”
韦筱梦红着脸,嗔怪地瞪了清漓一眼,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那摞沉甸甸的名单,领命而去。她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全力以赴。
就在清漓为着自己的“择婿大业”而发动情报网络时,陈长风那边,也没有闲着。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清漓的婚事表现出过多的关注,甚至没有在慈安宫那场“推销大会”上出现。他正为了另一件事而四处奔走——为他身为御史的舅舅林石,谋求外任。
他舅舅这些年在御史台,得罪的人可不老少,想要从御史台入阁几乎不可能。
想要晋升,唯有谋求外任了。
他频繁出入于一些致仕老臣、清流座师以及部分实权官员的府邸,言辞恳切,礼数周到,凭借着自身的才华和近年来积累下的人脉, 卖力地为林石打点关系,打探消息,分析各方势力,试图为舅舅争取一个最优的外任职位。
他的动作低调而高效,与慈安宫内那喧闹的“选婿”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这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清漓的择婿与林石的外任——却如同两条暗藏的溪流,在无人察觉的深处,或许正朝着某个共同的命运交汇点悄然流去。
京师的风,因一位郡主的婚事,再次变得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