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漓不慌不忙,迎着所有或疑惑或反对的目光,朗声道:“诸位大人担忧兄长安危,此乃人伦常情,亦是臣子本分,清漓感同身受。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她话锋一转,掷地有声:“方才赵德柱已供出潘均。而儿臣,在黎川协助下,已掌握潘家通敌叛国的部分铁证!并且,已成功策反潘家内部对潘均不满的旁支核心成员!”
说着,她向黎川微微颔首。
黎川会意,转身向厅外做了一个手势。很快,一名面容憔悴但眼神决绝的中年男子被带了进来。他衣着原本华贵,此刻却显得有些凌乱,正是潘家那个一直被家主潘均打压、负责西南茶叶生意的旁支主事人——潘煜。
潘煜一进厅,便“噗通”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叠厚厚的信件和账册,声音带着悲愤与决绝:“小人潘煜,检举潘家家主潘均,通敌叛国,罪证确凿!请王爷、郡主过目!”
侍卫将证据接过,呈送到平南王案前。
清漓在一旁解释道:“父王,诸位大人,潘煜可证明,潘均与倭寇的往来信件持续已久!他们通过一个隐秘的海外走私渠道,不仅交易货物,最近更是将我朝情报,包括之前的盐务虚实,乃至这次的沿海布防图,贩卖给倭寇!此次倭寇选择在国泰商场开业时大举进犯,正是潘均主动提供情报,言说此时南疆注意力分散,防卫或有松懈,并提供了他所能弄到的最新布防图!”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抛出了另一个重磅消息:“而潘均所得的这份沿海军队布防图,来源并非别处,正是我平南王府的内院!”
“什么?!”这下,连平南王都骇然变色,猛地站起身。
“经查证,”清漓的声音冰冷,一字一句,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将这份布防图偷偷誊抄,并设法送到潘均手中的,是郑侧妃身边的奶嬷嬷,钱氏!”
“轰——!”
如果说潘家的罪证是一道惊雷,那么郑侧妃奶嬷嬷牵扯其中,就如同在惊雷之后又引爆了一连串的地火,瞬间将整个议政厅炸得鸦雀无声,旋即又被无形的骚动填满。
郑侧妃!竟然是郑侧妃身边的核心人物!这意味着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潘煜跪在下面,更是连连磕头,补充着铁证:“王爷明鉴!潘均的书房密室中,还有与……与郑侧妃娘娘往来的一些密信,其中提及……提及打压王妃与郡主、世子,以及……以及一些财物往来的记录……小人愿引领侍卫前去起获!”
铁证如山,链锁惊雷!
平南王司徒星河的脸色由铁青转为骇人的酱紫色,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股被最亲近之人背叛、家族内部蛀虫通敌卖国的巨大愤怒和耻辱,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好!好一个潘均!好一个郑氏!!”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竟敢……竟敢通敌卖国,祸乱南疆!还想构陷本王嫡女!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盛怒之下,他再无犹豫,厉声下令:“黎川!持本王手令,即刻调兵,抄没潘家!潘家三族之内,除指证潘均之潘煜一脉,其余所有人等,无论男女老幼,全部给本王下狱!严加审讯!凡参与通敌、构陷者,查实一个,给本王斩一个!绝不姑息!!”
“遵命!”黎川抱拳领命,眼中寒光一闪,立刻转身点兵而去。
接下来的数日,整个广信王城乃至南疆,都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震动与清洗之中。
潘家作为西场盐商之首,树大根深,产业遍布南疆,一朝倾覆,牵连甚广。
抄家士兵如虎狼般涌入潘家豪宅,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堆积如山,但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从潘均书房密室里搜出的,那些与倭寇往来的密信、账册,以及……与郑侧妃暗中传递消息,商议如何打压林王妃一系,如何利用王府资源为郑侧妃一系牟利,甚至暗示必要时可采取“非常手段”的私密信件。
尽管这些信件中,郑侧妃措辞谨慎,并未直接提及通敌和布防图之事,但她的奶嬷嬷钱氏盗取布防图的行为,以及潘均正是在与她频繁接触后,才得到了某些关键信息和王府内部动态,已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更别提那些巨额的财物往来,足以坐实她与潘家勾结,图谋不轨。
证据一件件摆到平南王面前,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纵然他对郑侧妃有着表兄妹的情谊,多年来也因太后和郑家的关系对她多有宽容,但通敌、构陷嫡女、动摇国本,这任何一条,都触碰了他作为王爷和父亲的底线。
他亲自下令提审了已是阶下囚的潘均。
在如山铁证和残酷的刑讯之下,潘均最终心理防线崩溃,为了少受皮肉之苦,也为了祈求家人能有一线生机(虽然他明知希望渺茫),他涕泪横流地招认了所有罪行。
如何与倭寇建立走私渠道,如何利用郑侧妃获取王府内部消息,如何因盐改和特区建设损害了潘家利益而对清漓恨之入骨,如何与郑侧妃合谋,利用倭寇来袭、人心惶惶的时机,逼迫赵德柱诬告清漓,试图一举将她扳倒……
他甚至供出,郑侧妃曾暗示他,若清漓和世子倒了,她的儿子清玉上位之后,定然不会亏待潘家………
潘均的供词,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平南王司徒星河闭目良久,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他颁下王令:
“郑氏(郑侧妃),身为王府侧妃,不思恪守妇德,反与奸商勾结,窥探府务,间接致军事机密外泄,更参与构陷嫡出郡主,其行卑劣,其心可诛!即日起,废黜其侧妃之位,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幽禁冷院,非死不得出!”
王令传到内院时,郑侧妃正惶惶不可终日。
她已知潘家被抄,奶嬷嬷被捕,心知大势已去。
听到废黜幽禁的王令,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深知,自己完了,但若再深究下去,恐怕会牵连到她的子女,尤其是她寄予厚望的长子清玉。
为了不连累子女,保全他们最后的体面和可能的前程,这个曾经风光无限、心计深沉的女子,在接到王令的当天晚上,便用一尺白绫,在冷寂的院落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郑侧妃自尽的消息传来,平南王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挥了挥手,下令按王府侍妾之礼好好安葬,并未再多言半句。
或许,这已是他对这个表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丝情分。
郑侧妃一倒,她的子女地位自然一落千丈。
安郡王司徒清玉,被勒令在府中禁足反省,无诏不得出。
他手中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差事也被一并收回,原本因是长子而隐隐形成的势力,顷刻间土崩瓦解。他闭门不出,无人知其心中所想。
次子司徒清毅,本在军中任职,虽无大才,但也算勤勉。此次受母亲牵连,被直接剥夺了军权,调任了一个无实权的闲职,前途黯淡。
三子司徒清廉,本就因性格原因不甚得宠,也无甚实权,此次风波中,他反而因“边缘”而受影响最小,生活待遇虽略有下降,但基本维持了原状。
倒是女儿司徒清妍,与母亲感情最为深厚。
郑侧妃生前虽工于心计,但对这个亲生女儿却是极尽宠爱。
清妍闻听母亲被废黜继而自尽的消息,如遭雷击,悲痛欲绝,连日来哭得撕心裂肺,水米不进,一双明媚的眼睛肿得如同桃子,险些哭坏了眼睛,整个人都憔悴脱了形。
这一场由倭寇入侵引发的惊天阴谋,最终以潘家覆灭、郑侧妃自尽、其子女失势而告一段落。南疆王府内部的势力格局,经历了又一次剧烈的洗牌。
然而,对外战事并未结束。
尽管清漓提供了潘家通敌的铁证,也力陈兄长清羽亲征的优势——新式舰队的威慑力、世子亲临对士气的巨大鼓舞、以及借此机会彻底肃清沿海倭患的战略意义,但平南王司徒星河在是否让清羽率军支援羊城的问题上,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固执。
他看着再次请命的清羽,又看了看为他据理力争的清漓,最终缓缓摇头,语气沉重却不容反驳:
“漓儿,你的分析不无道理。羽儿,你的勇气为父深知。但,海战非比寻常,海况莫测,倭寇凶残。潘家虽除,难保没有其他我们尚未察觉的隐患。韦应袭虽为女子,却是沙场老将,狼兵悍勇,朕已命西南土司率兵驰援,相信他们足以解羊城之围,肃清残敌。”
他走到清羽面前,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深沉:“你是世子,是南疆的未来。你的战场,不只在海上,更在朝堂,在将来。孤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此事,休要再提!”
清羽张了张嘴,看到父亲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及周围属官们虽未明言但显而易见的赞同,最终,他将所有的不甘与抱负都压回了心底,深深一揖:“儿臣……遵命。”
清漓在心中暗叹一声,知道父王心意已决,再争无益。
她看了一眼兄长,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明白此事并未结束。只是,眼下还需先稳固内局,消化这场风波带来的冲击。
议政厅内的议事暂告段落,但南疆的天空,并未因内鬼的清除而彻底放晴。
海疆之上的烽火,王府内部的余波,都预示着,更大的风雨,或许还在后头。
而经此一役,清漓的威信与势力,无疑又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她手中掌握的力量,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引人忌惮,也引人依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