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寒风像是被激怒的冰龙,在帅帐外疯狂地咆哮、撞击着厚实的毡布和加固的木桩,发出沉闷如擂鼓的“砰砰”声。帐内,巨大的九边沙盘光影在地面上流淌,代表后勤运输线的绿色光带却如同垂死的蚯蚓,一段接一段地暗淡、断裂,最终化为刺目的猩红,无声地宣告着白毛风预警下,整个物流网络的濒死状态。91%的损毁风险,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头顶。
李拾、朱棣,以及一众愁云惨雾的将领围在沙盘旁,空气凝重得能拧出冰水。压缩饼干机在角落里苟延残喘地“突突”着,喷出的硬块砸在铁皮上叮当作响,成了这死寂中唯一的、带着点荒诞的伴奏。
“当务之急是加固节点,收缩防线…”李拾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指尖在沙盘上划拉着,试图从一片血红的“物流荒漠”中挤出几条生路。
话音未落!
“唏律律——!!!”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马嘶,如同濒死的哀嚎,裹挟着狂暴的风雪,猛地撕裂了帅帐外呼啸的风声!紧接着是沉重物体狠狠撞在木栅上的巨响、木头碎裂的刺耳呻吟,以及战马轰然倒地的沉闷撞击!
“敌袭?!”几个年轻参将条件反射地按住了腰刀,脸色煞白。
帐帘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不是人,而是一匹口鼻喷着血沫、浑身覆满厚厚冰甲、几乎看不出原色的驿马!它如同从地狱里冲出的冰雕怪物,四蹄在光滑的冻土地上疯狂打滑,巨大的惯性让它打着旋儿撞向中央的炭火盆!
“轰隆!”
炭火盆被撞翻!烧得通红的木炭如同愤怒的火流星,四散飞溅!
就在这火星与冰屑齐飞的混乱瞬间,一个沾满冰泥、几乎冻裂的竹筒,从驿马背上那个同样被冻僵、生死不知的驿卒腰间滑落,“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正滚入那堆刚刚散开、还冒着暗红余烬的炭火之中!
嗤——!
一股青烟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猛地腾起!
“密信!”朱棣瞳孔骤缩,厉声喝道。
离得最近的蒯祥反应奇快,也顾不上烫,一个恶狗扑食扑过去,用带着厚厚棉手套的手,一把将那个已经烧得边缘焦黑、滋滋作响的竹筒从炭火里捞了出来!竹筒烫得惊人,他龇牙咧嘴地甩着手,却死死攥住不放。
竹筒塞子早已被炭火烤得松动。蒯祥顾不上许多,用力一拔!
一卷同样被烤得边缘卷曲、焦痕片片的绢帛信纸掉了出来。
蒯祥忍着灼痛,抖开信纸。火光映照下,一行行工整却透着刀锋般冷厉的馆阁体小字跃入眼帘。内容无非是前线吃紧,后方艰难云云。但当目光扫到末尾那鲜红的朱砂批语时,蒯祥的手猛地一抖,仿佛那纸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
那朱批,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像用刀刻出来的,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杀伐之气:
【着九边督师李拾、燕王朱棣:】
【五十万石军粮!】
【三十日内!】
【一粒不少!抵宣府库!】
【迟一日——斩!】
【傅友文 笔】
最后那个血淋淋的“斩”字,最后一笔拉得又长又狠,如同一把悬颈的铡刀,重重劈在所有人的神经上!那朱批正好写在信纸被炭火燎得最焦黑的地方,墨迹与焦痕纠缠,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像是一道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五…五十万石?!”一个老军需官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三十日?!从哪儿变?怎么运?!这…这傅尚书是要逼死我们吗?!”
“三十日?”蒯祥更是直接炸了毛!他一把将那份催命符般的军令拍在旁边冰冷的蒸汽锅炉外壳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他顺手抄起丢在一旁的巨型扳手,如同被激怒的工匠之神,狠狠一扳手砸在锅炉的泄压阀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咣当”巨响!火星四溅!
“光他娘的把粮从江南、湖广各处仓廪调出来,装车装船,再他娘的运到这鬼地方!就算老天爷开眼,一路顺风顺水没遇上白毛风打劫,没被鞑子截胡!二十五天!二十五天能送到宣府门口,老子蒯字倒过来写!”他唾沫横飞,气得脸上的冻疮都更红了,“更别说现在!白毛风七天就到!路都要断了!这他娘的是运粮?这是让我们集体表演空中飞人——飞进鬼门关!”
仿佛是为了印证蒯祥这绝望的咆哮,沙盘光影猛地一阵剧烈波动!就在那份烧焦的军令旁边,一行更加巨大、更加刺眼、仿佛用鲜血书写的提示框,带着令人心悸的蜂鸣声,强制弹了出来:
【紧急任务触发:生死时速!】
【任务目标:三十日内,输送五十万石粮秣至宣府。】
【任务难度评估:SSS级(炼狱)】
【历史同条件完成率:0%】
【系统温馨提示:亲,这边建议您直接写遗书呢!】
最后那个俏皮的“温馨提示”,在猩红的背景下,充满了系统式的恶意嘲讽。
帅帐内,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炭火盆里残余木炭偶尔爆裂的噼啪声,还有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
帅帐外,原本只有风雪咆哮的死寂军营,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骚动!不是敌袭的慌乱,而是一种压抑到极点后爆发的、带着金属摩擦和血肉之躯碰撞的轰鸣!
“怎么回事?!”朱棣霍然起身,脸色铁青。
一名亲兵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头盔都歪了,脸上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陛…陛下!王爷!李大人!外面…外面的弟兄们…都…都疯了!”
众人冲出帅帐。
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尸山血海的李拾和朱棣,也瞬间窒息!
风雪如刀。
帅帐前的空地上,黑压压地跪满了人!从火铳营的独臂老兵,到辎重营的冻疮脸车夫,再到刚刚伤愈拄着拐的年轻军士!无边无际,沉默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
没有口号,没有喧哗。
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整齐划一的动作!
“噌!噌!噌!噌!…”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汇成一片!那是无数把腰刀、匕首、甚至粗糙的铁片被同时拔出的声音!
下一刻!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割破皮肉的闷响,如同密集的鼓点,在风雪中沉闷地炸开!一只只粗糙、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掌,被他们自己的主人,用冰冷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割开!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如同泼洒开一片片刺目的红梅!
剧痛让他们的身体微微颤抖,牙关紧咬,却没有一个人发出痛呼!
他们用那只流淌着热血的手,沾着滚烫的鲜血,重重地、狠狠地按在了早已准备好的空白军令状上!一个又一个鲜红、滚烫、带着生命温度的血手印,在风雪中迅速叠压、凝固!
一个满脸风霜、胡子结满冰碴的老什长,双手捧着一摞已经按满血手印、如同千钧重担的军令状,一步步走到李拾和朱棣面前。他“噗通”一声跪下,将那厚厚一叠、浸透热血、甚至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军令状高高举起,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穿透风雪:
“王爷!李大人!兄弟们…没别的法子!”
“愿减每日口粮一半!”
“愿省下所有御寒酒!”
“愿拼了这条命去运粮!”
“只求…只求五十万石…能送到宣府!”
“求王爷…允准!”
“求王爷允准——!!!”
身后,成千上万跪在风雪中的身影,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嘶吼!声浪滚滚,震得营房上的积雪簌簌下落!那一片片鲜红的血手印,在昏暗的天光下,汇聚成一片无声燃烧的血色火焰!
朱棣的手,死死按在腰间的永乐剑柄上,指节捏得发白,嘴唇紧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这位以铁血着称的帝王,此刻眼底竟也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波澜。
李拾看着那厚厚一叠、仿佛重若泰山的血书军令状,又看看沙盘上那猩红的SSS级难度和0%的完成率提示,一股混杂着悲愤、震撼和巨大压力的洪流,几乎要将他冲垮!
就在这悲壮与绝望交织到顶点的时刻!
帅帐角落里,那面一直闪烁着沙盘数据和冰冷提示的琉璃镜(系统直播屏),如同被这冲天的血气激活,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再是单调的数据流。
琉璃镜面上,无数道由光构成的、细长的“竹简”如同瀑布般疯狂刷屏滚动!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字迹!那是整个九边军民,通过沙盘系统精神链接传递而来的、最直接最汹涌的意念洪流!
「草!户部不当人!五十万石三十天?傅友文你行你上啊!」
「兄弟们血性!泪目了!老子明天开始只喝稀粥!」
「众筹运粮车+1!老子捐驴!」
「楼上别驴了,驴不够看!众筹蒸汽机头!蒯大人!再搓几个锅炉出来啊!」
「血手印都按了,这波KpI不是赌命,是梭哈!全押了!」
「李大人!想想办法啊!系统!金手指!快开挂啊!」
「急急急!在线等!怎么变出五十万石粮!」
密集的“弹幕竹简”带着焦急、愤怒、悲壮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将琉璃镜面冲刷得一片雪亮!整个帅帐都被这奇异的光芒映照着。
李拾的目光,死死盯着琉璃镜上那疯狂滚动的“众筹”、“开挂”、“变出粮”,又猛地扫过地上那堆被撞翻的炭火残骸,扫过那份傅友文烧焦的催命符,扫过蒯祥砸在阀门上的扳手,扫过那叠浸透热血、重如泰山的军令状…
无数碎片在脑中疯狂碰撞!
江南的粮仓…断裂的运输线…户部的催命符…边军的血手印…系统冰冷的0%…
突然!
他眼中如同有电光炸裂!
一个极其大胆、极其疯狂、带着浓烈“金融朋克”味道的念头,如同彗星般撞入脑海!这念头如此离经叛道,如此匪夷所思,却又带着一线刺破绝境的曙光!
“账箱!”李拾猛地扭头,野兽般低吼,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帅帐角落那个巨大的、包着铁皮的榆木账箱!那是存放九边部分机要文书和空白印信的所在!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中,李拾如同疯魔,一个箭步冲过去!他甚至没有去找钥匙!
“呛啷——!”
腰间的佩剑被他瞬间拔出!寒光一闪!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爆裂巨响!沉重的铁皮榆木账箱,竟被李拾这灌注了全身力气、带着无边戾气和最后希望的一剑,硬生生从中劈开!木屑纷飞!里面一卷卷账册、一叠叠空白公文、一枚枚铜印散落一地!
李拾看也不看那些散落的杂物,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精准地攫住了混在其中的一叠东西——那是厚厚一沓印着复杂铜钱纹饰、边缘烫着金线、材质特殊的空白羊皮券!这是工部之前为蒸汽列车项目试印的“工程债券”,还没来得及启用!
李拾抓起那叠空白债券,几步冲到中央的炭火盆旁——那里还有未熄灭的余烬和散落的烧焦军令残骸。他将那叠空白债券高高举起,让上面精美的铜钱纹饰在跳动的火光中熠熠生辉,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和狂热,响彻整个帅帐,也通过琉璃镜,传向整个九边:
“户部要粮!我们给!”
“白毛风断路!我们自己开!”
“钱粮不够——”
“那就借!向未来借!向天下借!”
他猛地将手中那叠空白债券重重拍在旁边唯一完好的小几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起来!
“发债!”
“以我李拾之名!以燕王殿下监军之印!”
“以未来三年!九边榷场盐铁茶税为抵押!”
“发‘九边振兴——熊猫通宝债’!”
“一两银子!就是一颗射向鞑子的炮弹!”
“一张债券!就是一车运往前线的军粮!”
“买债!就是买我大明边关的太平!买你子孙后代的饭碗!”
“嗡——!”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手腕上的青铜护腕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覆盖地面的沙盘光影疯狂扭曲、重组!一道金灿灿的、带着复杂金融数据流的光幕,如同旭日东升,强势地撕裂了之前那一片绝望的血红,在帅帐中央轰然展开!
【系统金融模块:超频激活!】
【特殊债券发行协议已载入!】
【抵押物:九边盐铁茶税(未来三年)估值…锁定!】
【融资通道:全频谱开启!】
【融资额度上限:解锁至200%!!!】
【备注:亲,您的‘空手套白狼’…哦不,是‘未来收益证券化’操作已获系统最高优先级支持!请开始您的表演!钱已到账(虚拟),速速买粮!】 光幕最后,一个像素风的、戴着眼镜的账房先生图标,还俏皮地推了推眼镜,比了个“oK”的手势。
整个帅帐,一片死寂。
朱棣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光幕和“200%”的恐怖数字,又看看李拾手中那叠翻飞的、铜钱纹饰在炭火映照下如同活过来的债券,再听听帐外风雪中那山呼海啸尚未平息的“求王爷允准”…这位永乐大帝的嘴角,极其罕见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李拾,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个字:
“准!”
这一个“准”字,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琉璃镜上的弹幕竹简瞬间爆炸!刷屏速度快到只剩一片模糊的光带!
「卧槽!熊猫债?!李大人牛逼(破音)!」
「买买买!老子倾家荡产也要买!就当给儿子存老婆本了!」
「盐税抵押?靠谱!比傅友文的嘴靠谱一万倍!」
「众筹个屁!直接上债券!高端局!」
「KpI有救了!兄弟们!抄家伙!跟白毛风干啊!」
「泪目!李大人永远的神!边军血书没白写!」
散落一地的空白债券被迅速收集起来。朱棣的监军大印被请出,蘸着尚未干涸的朱砂印泥,重重地盖在了债券抬头的空白处!李拾抓起一支笔,在那代表着未来三年盐税收益的抵押条款旁,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张张印着铜钱纹、盖着鲜红大印、签着李拾名字的“九边振兴——熊猫通宝债”,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金蝶,在跳动的炭火光芒中,被等候的亲兵和文吏飞快地传递出去,飞向各营,飞向后方,飞向那被风雪阻隔、却即将被金融狂潮席卷的江南!
沙盘光影上,代表后勤运输线的血红区域,边缘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却极其坚韧的金色光芒!如同在死寂的荒漠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流淌着金钱与希望的运河!
李拾站在翻飞的债券和金色的数据流中,看着帐外依旧咆哮的风雪,看着琉璃镜上沸腾的弹幕,看着手中那张承载着无数血手印和未来期望的军令状,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赌局,开始了。筹码,是整个九边的未来。而对手,是白毛风,是时间,是户部的铡刀,还有那隐藏在风雪后的无数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