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脚马冲向寨墙侧后方的马厩区。这里依着陡峭的山崖而建,粗木围栏圈着几十匹躁动不安的马匹。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牲口气味和干草灰尘。几个马匪正手忙脚乱地安抚受惊的马儿,猝不及防看到一人一马狂飙而来!
“拦住他!”有人尖声喊叫。
李三笑根本不减速!他猛地拔出插在腰后、只剩半截的厚背砍刀!刀身布满裂痕,在黯淡光线下泛着惨淡的寒芒。心窍深处那股因焚烧狼旗而沸腾的怒意并未熄灭,反而在左臂冰寒的刺激下更加汹涌!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从他喉咙里冲出!不是对人的怒吼,更像是对手中残刃的催命符! 薪火之力被强行挤压、压缩,顺着臂膀灌入那半截断刀!刀身瞬间变得滚烫,裂痕处透出刺目的金红光芒,仿佛熔岩在缝隙中流淌!整把刀如同濒死的凶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他没有砍人! 燃烧的断刃带着一股焚烬一切污浊的决绝意志,狠狠劈向马厩旁边堆积如山的干草垛! 轰——! 金红火焰如同泼出去的滚油,瞬间点燃了干燥的草料!火舌疯狂舔舐,浓烟冲天而起!火借风势,顷刻间点燃了相邻的木棚顶!
“着火了!!” “快救火!马!马惊了!” 马厩区瞬间炸了锅!匪徒们惊惶失措,有的想去扑火,有的想拉住受惊狂躁的马匹,场面一片混乱!火光映照着李三笑苍白而冰冷的脸,他猛勒缰绳,矮脚马人立而起,原地打了个旋,将几个试图冲过来的匪徒逼退。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得如同擂鼓的脚步声从寨门方向传来!一个铁塔般的巨汉排开混乱的人群,大步流星地冲向马厩!他身高近九尺,肌肉虬结如老树根瘤,上身只胡乱套着一件厚皮袄,袒露的胸膛上覆盖着浓密的黑毛。最骇人的是他肩上扛着的那柄武器——不是刀,不是斧,而是一柄布满狰狞倒刺的沉重狼牙巨棒!棒头比成年人的头颅还大,乌沉沉的,不知沾染过多少血迹。
他每一步踏下,地面的积雪和泥泞都被震得飞溅!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锁定马背上的李三笑,里面燃烧着暴怒的火焰! “小杂种!敢烧老子旗?!”声如闷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副帮主!”混乱的匪徒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避让,眼中露出敬畏和恐惧。
血狼帮副帮主,“怒山”屠刚! 李三笑心中一凛。从俘虏口供中知道,庞枭不在时,寨子里就是这个凶神坐镇!此人天生神力,凶残暴虐,是血狼帮名副其实的尖刀。
屠刚根本不给李三笑喘息的机会!冲到近前,距离尚有五六步,他猛地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竟异常灵活地一个旋身! 呜——! 沉重的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一座崩塌的小山,兜头盖脸朝着李三笑和他胯下的矮脚马砸了下来!范围之大,避无可避!
劲风压顶! 李三笑瞳孔骤缩!这一棒蕴含的力量,足以将他和矮脚马一起砸成肉泥!他猛地一踹马镫,身体如同失去重量般向后倒翻! 几乎在他离鞍的瞬间! 轰咔——!!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和肉体爆裂声响起! 沉重的狼牙棒毫无阻碍地砸在矮脚马的后半身!那匹可怜的马儿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后半截身躯瞬间化作一滩模糊的血肉泥浆!马头和前半身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翻滚,砸在围栏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血腥气混合着内脏的腥臭瞬间弥漫开来!
李三笑在地上狼狈地翻滚几圈才卸去力道,左臂撞在冰冷的石头上,冰寒刺骨的感觉如同毒针直刺大脑,眼前阵阵发黑。他单膝跪地,剧烈喘息,握着断刃的右手虎口已被震裂,鲜血顺着焦黑的刀柄蜿蜒流下,滴落在泥泞的雪地上。
屠刚看都没看那匹惨死的马,他收回狼牙棒,棒头淋漓的鲜血和碎肉滴滴答答。他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庞老大说你是个玩火的耗子…老子看就是个被吓破胆的兔子!只会躲?”
远处,骡车已经停下。柱子死死抱住捂着眼睛的丫丫,石磊则握紧了从战场上捡来的厚背砍刀,眼睛赤红地盯着屠刚那恐怖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咯响。
李三笑抬起头,抹去嘴角被震出的血沫,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冰:“大块头…力气卖完了?该我了!”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前蹿,动作快得带起一串残影!目标却不是屠刚本人,而是他踩在泥泞雪地里的那双巨大脚掌!
“卸!” 心中低喝!李三笑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险之又险地从狼牙棒横扫的劲风边缘滑过!燃烧的断刃划出一道极其刁钻、凝聚的弧线,不是劈砍,而是斜撩向屠刚粗壮的脚踝筋腱!
“嗤啦!” 刀锋精准地掠过皮靴和裤腿,薪火的高温瞬间烧焦了皮肉!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散开! “嗷——!”屠刚猝不及防,右脚筋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灼烧感!庞大的身躯猛地一个趔趄!虽然他那身横练功夫硬得惊人,筋骨未断,但这钻心的剧痛和瞬间的失衡,让他暴怒如狂!
“小虫子!找死!”屠刚狂吼,狼牙棒不顾一切地回扫,势大力沉,要将李三笑拦腰砸断!
李三笑一刀得手,毫不贪功,借着前冲的力道就地向侧方翻滚!狼牙棒带着恶风擦着他的后背扫过,劲风刮得破烂衣衫猎猎作响!他翻滚起身,动作不停,断刃再次撩出,直取屠刚因吃痛而暴露出的左膝弯内侧!
又是“嗤啦”一声轻响! 同样的招式!同样的灼烧剧痛!薪火的高温对血肉有着天然的克制!
“啊啊啊!”屠刚痛得怒吼连连,如同受伤的巨熊!他空有拔山之力,却被对方诡异的身法和那炽热刁钻的断刃逼得手忙脚乱!每一次挥动狼牙棒都耗费巨大体力,却总是砸在空处或地面,泥雪飞溅!而对方那滑溜的身法和火焰断刃,却总能在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脆弱间隙,精准地划破他的皮肉筋腱!
“挠痒痒吗?!给老子死!”屠刚彻底暴走,放弃防御,双手抡起狼牙棒,如同疯魔般朝着李三笑狂砸猛扫!棒影如山,覆盖方圆数丈!完全是以力破巧,逼对方硬撼!
轰!轰!轰! 地面被砸出一个个深坑,木栅栏粉碎,泥雪混合着草屑漫天飞舞!恐怖的劲风逼得远处观战的匪徒都连连后退! 李三笑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将“卸”字诀和自身步法发挥到极致!每一次闪避都险象环生,每一次贴近刀锋划过,都带走屠刚一丝力量和鲜血!
但屠刚的体魄太强横了!那些足以让普通人失去行动能力的筋腱灼伤,对他来说只是剧痛刺激凶性!李三笑的内伤和左臂的冰寒却在剧烈运动中不断加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断刃上的薪火光芒也开始明灭不定,显然维持这种高强度的爆发对他的负担极大!
又一次惊险地贴着狼牙棒闪避而过!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却如同骨裂般的脆响! 李三笑心中一沉!低头看去——手中那本就布满裂痕的半截断刀,在又一次承受巨大力量震荡和薪火灼烧后,一道粗大的裂痕骤然贯穿了整个焦黑的刀身!裂缝中金红火焰剧烈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刀!哥的刀!”远处的石磊失声惊呼,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屠刚也看到了!他狂笑一声,如同抓住了猎物的破绽:“小兔崽子!没牙了?!”他不再盲目挥舞,巨大的狼牙棒带着陨石坠地的威势,锁定李三笑因刀裂而动作微滞的身形,当头砸下!这一棒,凝聚了他全身的暴怒和力量,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劲风压顶!死亡的气息瞬间降临! 李三笑眼中血色弥漫!怒火、不甘、以及对这把伴随他走出临安废墟、一路厮杀至此的残刀的决绝,轰然爆发! “断红尘——!”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这把武器的名字,仿佛在呼唤一个即将逝去的老友! 没有退避! 反而迎着那砸落的狼牙巨棒,合身扑上!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惨烈!
就在狼牙棒即将触及他头颅的刹那—— 李三笑的腰身如同折断般猛地向左侧一扭!狼牙棒恐怖的劲风擦着他的右肩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压几乎撕裂他的皮肤! 同时,他握着那柄行将碎裂的断刃,完好的右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薪火之力不顾一切地灌注其中! 断刃瞬间变得赤红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 他借着扑进的冲势,断刃不是劈砍,而是如同毒蛇吐信,带着焚尽一切的炽热意志,直直捅向屠刚毫无防备的心窝!
噗嗤——! 滚烫的断刃如同刺入热油,轻易地贯穿了厚实的皮袄和坚硬的胸骨!深深没入屠刚的心脏! “呃…嗬…” 屠刚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他低头看着胸口那截只剩下半尺不到、却燃烧着金红火焰的刀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被高温瞬间焚毁的剧痛让他浑身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李三笑的脸近在咫尺,汗水混着血水泥泞一片,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冰冷而残酷的火焰! 他猛地发力,将最后半截断刃狠狠一拧!然后松开手,身体借着狼牙棒带起的余力向后倒飞出去! 人在半空,他对着屠刚那张凝固着惊愕的巨脸,嘴角扯起一个冰冷又带着痞气的弧度,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老伙计…送你归西这份礼,够厚了吧?”
屠刚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小山般轰然倒塌!沉重的狼牙棒脱手飞出,砸塌了半截燃烧的马棚!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心口那个焦黑的窟窿里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泥泞雪地!他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整个马厩区瞬间死寂! 所有匪徒都如同被冻住,惊恐地看着那倒地毙命的副帮主,以及那个落地后踉跄站稳、嘴角溢血却眼神如狼的白发少年!
李三笑剧烈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内腑的剧痛。左臂的冰寒几乎蔓延到了肩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沾满血污的右手。 断了。 陪伴他走过最黑暗泥泞的“断红尘”,最终成了刺穿仇敌心脏的绝唱,也彻底折在了这里。
他弯腰,用微微颤抖的左手,从地上捡起一根被烧得焦黑、却还算结实的马厩围栏断木。他不再看那些吓破胆的匪徒,目光投向燃烧的粮仓方向——柱子从俘虏口中套出的位置。
“柱子!石磊!”他用尽力气吼道,声音穿透混乱的火焰燃烧声和匪徒的惊叫,“抢粮!能搬多少搬多少!搬不走的——烧光!”
吼完,他不再理会身后,拖着沉重的步伐,脚步有些踉跄,却无比坚定地冲向火光最盛、守卫最薄弱的粮仓方向!手中的焦黑木棍被他当成了临时的拐杖和武器,重重砸在一个试图阻拦的匪徒脚踝上,咔嚓的骨裂声伴随着惨叫响起。
柱子反应最快,他猛地放下丫丫:“丫丫乖!抱着弟弟躲车底下!千万别出来!”然后抄起骡车上的大布袋,像一头愤怒的蛮牛冲向粮仓!“石头!跟我来!”
石磊也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李三笑孤独冲入火光的背影,又看看柱子,一咬牙,抓起另一个袋子,怒吼着紧随其后!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抢粮!烧光!帮哥!
火光照亮了李三笑的侧脸,汗水在那布满血污和灰烬的脸上冲刷出道道痕迹。他冲进粮仓大门,里面几个守粮的匪徒早已被外面的巨变吓破了胆,被他手中燃烧着微弱薪火的焦木棍轻易逼退。金红色的火焰点燃了堆积的麻袋,新的火焰升腾而起,吞噬着血狼帮赖以生存的命脉。
身后的火光越来越盛,映红了悬崖边的夜空。李三笑背对着那片冲天的烈焰,一步步走出粮仓大门,走向远处停着的骡车。柱子正把最后一袋粮食甩上车辕,石磊则警惕地守在车旁,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厚背砍刀。
李三笑走到骡车前,停下脚步。他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缓缓伸出左手——掌心向上,里面静静躺着半截沾染着暗红血迹和焦痕的刀刃碎片。这是他刚才从屠刚尸体旁,忍着剧痛和冰寒,俯身拾起的。
“哥…”柱子看着那残刃碎片,声音发紧。
李三笑没有回答,只是用破袖口极其缓慢、认真地擦拭着碎片上的血迹和灰烬。动作很轻,仿佛那不是一块废铁,而是需要仔细擦拭的珍宝。最后,他将这冰冷的残刃碎片,紧紧贴在了心口的位置,隔着破烂的衣襟,似乎能感受到那份早已冷却的陪伴。
然后,他才抬起头,视线越过柱子和石磊担忧的眼神,看向车厢底下—— “丫丫,”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风暴过后的疲惫平静,“抱弟弟出来吧。我们走。” 丫丫抱着婴儿,小脸沾着尘土,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吓过后的懵懂,怯生生地从车底爬了出来。
李三笑最后看了一眼身后已成一片火海、照亮了半边悬崖的血狼寨。火光跳跃在他苍白的脸上,在那双经历过太多疼痛和愤怒的眼眸深处,映出了一丝冰冷的快意。 “流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