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笑嘶哑的声音混着海风,新生的白发被咸腥的风刮得乱舞,像一丛插满碎玻璃的雪堆。他抱着滚烫的豆子,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退潮后湿冷的黑色滩涂上,每一步都拖着冰冷的泥浆和剧痛的疲惫。
“叔...前面有...有骨头架子!”柱子背着丫丫,声音抖得破了音,手指哆嗦着指向不远处一片被海浪冲刷出来的礁石滩。晨曦惨白的光线下,几具残缺不全的白骨半埋在黑沙里,空洞的眼窝朝着天空,旁边还散落着几件破烂的兵刃。
李三笑眼皮都没抬,嘶哑地哼了一声,“当路标!正好给本大侠省点记路的脑浆!”他艰难地挪到白骨堆前,怀里的豆子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唧。
“哥...瘆得慌...”柱子缩着脖子,不敢看那些惨白的骨茬。
李三笑喘着粗气,布满血污的脸上扯出个混不吝的笑,“比临安城王老抠讨债的脸...好看多了!”他目光扫过那些散落的残破兵器——卷刃的柴刀、锈穿的长矛、断裂的匕首...最终,停在了一把斜插在黑沙里的刀上。
刀身大部分埋在沙里,只露出短短一截布满黄褐色锈迹的刀柄和不到半尺的刀身。刀身扭曲变形,布满坑洼的锈蚀,像一条被岁月啃噬殆尽的死蛇。
“丫丫,下来。”李三笑声音嘶哑,小心翼翼地把豆子递给柱子抱稳,“扶好‘炭炉子’,别晃灭了火!”他把丫丫放到地上。
丫丫小脚沾到冰冷湿滑的黑沙,吓得立刻抱住李三笑布满血痂的小腿:“叔...怕...”
李三笑弯腰,布满冻伤和血口子的手拍了拍丫丫的小脑袋,“看叔给你捡个...新玩具!”他抬脚,沾满污泥的破靴子重重踩在那截露出的刀柄上!
咔啦! 本就脆弱的锈蚀刀柄应声断裂!李三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柱子惊呼:“哥!小心!”
“放屁!”李三笑稳住身形,低骂一声,用脚尖在沙子里扒拉几下,踢出那把只剩扭曲刀身的残铁。他弯腰捡起来,入手冰凉沉重,锈蚀的表面沾满污泥和细小的砂砾。
“就...就这?”柱子看着那丑得冒泡的锈铁片,嘴角抽了抽,“当烧火棍…都嫌硌手…”
李三笑没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这块冰冷的废物。他沾满血污泥污的拇指,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擦过刀身上最厚的一处锈斑。
粗糙的锈粉簌簌落下。 露出一小片暗淡、布满坑洼的金属底色。
李三笑的动作顿住了。他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通红的眼睛深处,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无声地翻涌、冻结。怀里那半截冰冷的蝶梦簪,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震颤。
“柱子。”他声音低沉得像石头摩擦。
“啊?”柱子抱着豆子,不明所以。
“刀。”李三笑把锈铁片递过去,目光却越过柱子,望向远处灰蒙蒙的海天交界线,“给老子...擦干净!”
柱子懵了:“擦...擦这破烂干啥?”
李三笑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狠狠剜了他一眼:“让你擦就擦!废什么话!本大侠的‘新玩具’…得讲究排面!”他顿了顿,声音嘶哑地补充,“...用你衣服里衬!干净点!”
柱子吓得一哆嗦,连忙把豆子小心地放到一块稍微干燥的礁石上,脱下自己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外衫,露出里面稍微好点的棉布里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撕下一块相对完整的布片,开始用力擦拭那块锈铁片。
布片很快被泥污和锈粉染得乌黑发黄。柱子擦得满头大汗,手都磨破了皮,那刀身上的锈迹也只是勉强掉了一层,露出底下更多坑洼和裂纹,像一张满是疤痕和老年斑的绝望面孔。
“哥...擦...擦不亮啊...”柱子哭丧着脸,举起那块依旧丑陋不堪的废铁。
李三笑没接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被柱子擦得勉强能看的金属面,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锈蚀,看到它曾经的森冷锋芒。
“刀...”他喉咙里滚出嘶哑的气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质问虚空,“...也怕疼...怕锈死?”
下一秒,他猛地蹲下身!
布满冻疮和裂口的手,死死攥住那块冰冷的锈铁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另一只手,飞快地从怀里摸出那半截蝶梦簪!簪子断裂的茬口,在惨淡的晨光中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哥?!”柱子惊恐地看着李三笑的动作。
李三笑充耳不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锈铁片中央那片稍微干净点的金属面。他高高举起蝶梦簪!
“小蛮...”一个无声的名字在他心口滚过,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嗤——! 簪尖狠狠刺向锈铁片!尖锐的金属刮擦声刺耳欲聋!火星伴随着暗红色的锈粉爆溅开来!
“刻!”李三笑喉咙里爆出野兽般的低吼,布满血污的脸颊肌肉扭曲,“给老子...刻深点!磨坏了...算本大侠的!”
簪尖如同钻头,在冰冷的废铁上疯狂地钻凿!每一次划动都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劲!锈粉簌簌落下,混着他虎口被簪尾棱角割破流出的鲜血,变成暗红色的泥浆,顺着扭曲的刀身流淌!
“叔...你刻...刻啥呢?”丫丫蹲在旁边,小手抱着膝盖,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那溅出的火星和血泥混合物。
李三笑布满血丝的眼珠转向丫丫,脸上的凶狠瞬间裂开一条缝,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刻...刻个记号...”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哄骗的温柔,“省得...这破烂玩意儿...跑丢了...”他手下动作丝毫未停,簪尖划动得更快更狠!
柱子抱着豆子,惊恐地看着李三笑的动作和他虎口不断涌出的血混着锈泥往下淌。他怀里昏睡的豆子似乎被那刺耳的声音惊扰,不安地哼唧了一声。
“快了...快了...”李三笑喘着粗气,像是在安慰豆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簪尖猛地一顿!
一个歪歪扭扭、却深刻无比的凹痕,赫然烙印在锈蚀的刀身中央! 那是一个字。 笔画粗粝,边缘崩裂,带着一种用尽全身力气的蛮横和绝望—— 蛮!
铁锈和鲜血凝固在深深的刻痕里,将那一个字染成了狰狞的暗红色!
李三笑的动作停住了。他死死盯着那个刻入废铁中的血锈“蛮”字,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后背焦黑的伤口,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新生的白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瞬间通红的眼眶和布满血污却异常苍白的脸颊。
他缓缓松开紧握蝶梦簪的手。簪子冰冷的表面沾满了暗红色的锈泥和他凝固的血。
“柱子...”他嘶哑地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哥?”柱子抱着豆子,紧张地应道。
“布。”李三笑没有抬头,布满血污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破烂不堪的裤腿,“撕条...干净点的...裹上。”
柱子连忙放下豆子,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里衬最后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递给李三笑。
李三笑接过布条,极其缓慢地、一圈又一圈地将那沾满血锈的布条,紧紧缠绕在扭曲刀身下方那截断裂的刀柄位置。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凶狠。布条很快被血泥浸透,变成了肮脏的酱色,将那丑陋的“蛮”字死死固定在了刀身之上。
他握住了这把裹着血布、刻着血字的锈刀。
入手冰凉、沉重、粗糙。 那股混着锈蚀和血腥的冰冷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口那片翻江倒海的灼痛和空洞。
“叔...”丫丫仰着小脸,看着李三笑手里那把奇怪的“玩具”,“它...它有名字吗?”
李三笑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扫过刀身上那个狰狞的“蛮”字。新生的白发在晨风中凌乱飞舞,沾着泥污和血痂。
他嘶哑地重复,嘴角极其缓慢地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笑意,“有...”他抬起缠着血布条的锈刀,刀尖直指前方那片荆棘丛生、怪石嶙峋的海崖峭壁。
“它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晨风的决绝和疯狂,“...开路!”
话音未落!
他猛地挥动锈刀!布满血污的手臂爆发出残存的所有力气!扭曲的、裹着血布、刻着血字的锈刃,带着一股混不吝的痞气和一往无前的凶狠,狠狠劈向挡在面前一丛手腕粗、布满尖刺的荆棘灌木!
咔嚓——!!!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炸响!
锈蚀的刀锋深深嵌入荆棘粗壮的主干!木屑和断裂的尖刺四处飞溅!巨大的反震力震得李三笑手臂发麻,虎口刚刚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血瞬间浸透了包裹刀柄的肮脏布条!
“操...”李三笑低骂一声,布满血丝的眼中却爆出狠戾的光!他非但没有抽刀,反而猛地拧转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向侧面一别!
咯嘣嘣——! 粗壮的荆棘主干硬生生被这股蛮力别断!断口处木茬狰狞!
李三笑踉跄一步,拔出锈刀。刀身上沾满了新鲜的木屑和绿色的汁液,那个暗红的“蛮”字在晨曦中愈发刺眼。
他剧烈喘息着,后背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刀身上沾染的绿汁,布满血污的脸上扯开一个近乎癫狂的痞笑。
“看...”他嘶哑地对柱子说,沾着血泥的手指抹过刀身,将绿汁和血泥混在一起,抹在那个“蛮”字上,“...老子的‘开路’...见血了...”
柱子抱着豆子,看着李三笑布满血污的白发在风中狂舞,看着他手中那把裹着肮脏血布、刻着狰狞血字的锈刀,再看着他脚下断裂的粗壮荆棘...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那不是开路。 那是劈开绝望!
“丫丫,”李三笑喘息稍定,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抱着自己小腿的小女孩,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揪紧柱子裤腰带!掉海里喂鱼…本大侠可没空捞!”
他又看向柱子,刀尖再次指向荆棘丛后更陡峭的崖壁:“柱子!抱稳炭炉子!跟紧老子的‘开路’!踩偏了…下去陪刚才那堆骨头架子打牌!”
柱子一个激灵,连忙抱起礁石上的豆子,用尽力气稳住孩子滚烫的身体。丫丫小手死死揪住柱子破烂的裤腰。
李三笑不再废话。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炸裂般的疼痛,拖着那把裹血锈刀,朝着荆棘丛后的陡峭崖壁,朝着那片被晨光勉强勾勒出的、通往未知生路的嶙峋石径,再次挥刀劈砍!
咔嚓!咔嚓! 锈刃每一次劈砍在拦路的荆棘、藤蔓或细小枝桠上,都爆出刺耳的断裂声!木屑、断枝、绿色的汁液混着他虎口不断渗出的鲜血,在惨淡的晨光中飞溅!他新生的白发被汗水、血水和泥污黏成一绺绺,紧贴在额角、脸颊,随着他每一次凶狠的劈砍动作疯狂甩动,在熹微的天光下,如同从地狱爬出、执着挥砍着通往人间道路的厉鬼!
“哥!左边!有根刺!”柱子抱着豆子,紧张地提醒。
李三笑头也不回,锈刀反手一撩!一根带着尖刺的藤蔓应声而断!
“叔!石头滑!”丫丫带着哭腔喊。
李三笑布满血污的靴子狠狠蹬在一块松动的砾石上,借力向前一蹿!“本大侠的脚底板…比王老抠家的秤砣还稳!”
他一路劈砍,一路嘶吼,混着血沫的唾沫星子喷溅在冰冷的岩石上:“挡路?给老子死开!”“木头渣子…也配绊脚?”“骨头架子啃过的路…老子照样踩平!”
每一次嘶吼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他浑然不觉。他只是不停地挥刀!劈砍!开路! 那把裹着肮脏血布、刻着狰狞“蛮”字的锈刀,在他手中仿佛真的有了某种斩断荆棘的魔力!扭曲的刀身沾满了木屑、绿汁、泥污和不断渗出的鲜血,唯有那个“蛮”字,在污浊中固执地闪烁着暗红的光泽,像一颗不肯熄灭的、血铸的心脏。
他劈开的不仅仅是一条生路。 也在用最野蛮、最痛苦的方式,一刀一刀,劈开自己胸腔里那片几乎将他吞噬的、名为绝望的荆棘丛林!
怀里蝶梦簪冰冷的触感紧贴着心口,与手中锈刀粗糙的震动形成奇异的共鸣。 ‘小蛮…’一个无声的名字在他灵魂深处震颤,‘看着…老子这把‘开路’…够不够…蛮?’
崖壁陡峭湿滑,怪石嶙峋。李三笑拖着伤腿,抱着豆子,后背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刀子。柱子背着丫丫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踩得碎石滚落,发出惊心动魄的哗啦声。
“哥...歇...歇口气吧...”柱子喘得像拉破风箱,豆大的汗珠混着泥浆往下淌。
李三笑充耳不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上方一处被茂密藤蔓完全遮蔽的凹陷岩壁。那藤蔓粗如儿臂,深紫色,叶片边缘带着锋利的锯齿,层层叠叠封死了前路,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味。
他喉咙里滚出嘶哑的冷笑,抬起沾满污血绿汁的锈刀,刀尖直指那片死亡藤蔓,“阎王殿里...有的是炕头给你烙饼!”他猛地把怀里的豆子往柱子怀里一塞,“抱稳‘炭炉子’!闭眼!数到三!”
柱子吓得死死抱住豆子:“啊?又...又数?”
“一!”李三笑嘶声力竭地吼,布满血污的白发根根竖起!他拖着伤腿冲到藤蔓前,锈刀高高扬起!
“二!”柱子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带着哭腔!
嗡——! 就在这时! 李三笑手里那把裹着血布、刻着“蛮”字的锈刀,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刀身上凝固的血锈竟然发出暗沉的微光!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铁腥、血锈和某种冰冷意志的微弱气流,顺着刀柄猛地窜入李三笑几近枯竭的躯体!
李三笑浑身剧震!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大!
那不是力量的回馈! 更像是一股沉寂了无数岁月、被血腥和刻骨铭心的执念唤醒的冰冷回应!带着一种锋锐到极致、却又被厚重锈蚀死死封印的...不屈?
“三——!!!”柱子用尽吃奶的力气吼出!
“开——!!!”李三笑喉咙里爆发的咆哮比柱子的吼声更早炸响!他借着那股冰冷的、微弱的刀身震颤带来的异样感,将全身残存的力量、连同胸腔里翻腾的血腥和暴戾,狠狠灌入那条握着锈刀的手臂!
噗嗤——!!! 锈蚀的、扭曲的、布满坑洼的刀锋,裹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暗红血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坚韧的紫色藤蔓主干!
没有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只有一种沉闷而令人心悸的撕裂声! 刀锋所过之处,坚韧无比的藤蔓如同被投入浓酸的腐肉,瞬间变得焦黑、枯萎、碳化!腥甜的汁液喷溅出来,落在岩石上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更诡异的是,刀身上那个暗红的“蛮”字,在汁液溅上的瞬间,如同饥饿的活物般,贪婪地汲取着那些汁液中的某种物质,光芒似乎凝实了极其微弱的一丝!
李三笑根本无暇细看!他手腕顺势狠狠一搅!再猛地向外一扯!
哗啦啦——!! 被碳化腐蚀的粗壮藤蔓主干如同朽烂的绳索般断裂崩塌!连带覆盖的整片藤蔓屏障被硬生生撕开一个豁口!腥臭的焦糊味和腐蚀气息扑面而来!
“走!”李三笑低吼,反手一把将抱着豆子的柱子狠狠推进豁口!自己紧随其后钻了进去!
豁口后并非生路,而是一个狭窄潮湿、长满滑腻苔藓的天然石缝!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腐烂海草和奇异药草味的阴冷气息瞬间包裹了两人!
“咳咳...”柱子被呛得直咳嗽,怀里的豆子不安地扭动。
李三笑撑着岩壁剧烈喘息,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把锈刀,刀身上沾满了藤蔓焦黑的碳化物和暗绿色的腐蚀汁液,一片狼藉。但那个刻在刀身中央、深深嵌入废铁的“蛮”字,在污秽中却异常清晰,暗红色的血锈仿佛渗入了刀身的金属深处,透着一股冰冷而执拗的劲道。
“叔...这味...比药铺还冲...”丫丫捂着鼻子,小脸皱成一团。
李三笑没说话。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肮脏却刺眼的“蛮”字。刚才劈开藤蔓时那股冰冷刀气的涌动绝非错觉!这破铜烂铁...有古怪!
就在这时,柱子怀里的豆子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小脑袋猛地向上仰起!
“豆子!”柱子惊呼,低头看去。
只见豆子烧得通红的小脸上,眉头痛苦地紧蹙着,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更可怕的是,他裸露的脖颈皮肤下,隐约可见几条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紫黑色纹路在急速蠕动!
妖毒反扑! 比之前更凶猛!
“哥!豆子他...他又...”柱子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李三笑瞳孔骤缩!他一把夺过豆子,布满血污的手粗暴地撕开孩子胸前的破烂衣物!果然,几条紫黑的毒纹如同扭曲的蚯蚓,正从心口位置向上蔓延!
“操...”李三笑低骂一声,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赤红!他反手就把那把沾满污秽的锈刀往旁边石壁上一插!
锵! 锈刀深深嵌入滑腻的苔藓岩壁!震颤着发出嗡鸣!
李三笑看也不看,左手伸出两根手指,狠狠咬破指尖!带着灵力的滚烫鲜血瞬间涌出!
“柱子!扒开他嘴!”李三笑嘶吼。
柱子连忙掰开豆子紧咬的牙关。
李三笑布满血污的手指,沾着自己滚烫的血,闪电般在豆子小小的胸膛上疾点!指尖落下之处,一个极其简陋、却带着炽热阳刚气息的血色图案瞬间成型——赫然是那把扭曲锈刀的简略形状!
血刀图案成型的刹那! 嗡——!!! 插在岩壁上的锈刀猛地爆发出更强烈的震颤!刀身上那个肮脏的“蛮”字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冰冷锋锐的气流如同受到指引,顺着李三笑点在豆子胸口的血指,狠狠刺入孩子体内!
“呃啊——!”豆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小小的身体猛地弓起!胸口那几条蠕动的紫黑毒纹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切割,瞬间断裂!颜色急速变淡!
李三笑布满血污的脸上汗如雨下,指尖的血流得更快。他以血为引,以那诡异的锈刀为锋锐之气的源头,竟是强行引导刀中那股冰冷锋锐的异力,硬生生斩断了侵入豆子心脉的妖毒!
锈刀震颤得越来越剧烈,“蛮”字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碎。李三笑心口那半截蝶梦簪也传来一阵阵灼热,似乎在呼应着什么。
噗! 豆子猛地咳出一小口带着紫黑色颗粒的污血!胸口的毒纹彻底消失!小脸虽然依旧滚烫,但呼吸却奇迹般地平稳下来,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李三笑整个人如同虚脱般,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剧烈喘息。插在岩壁上的锈刀停止了震颤,“蛮”字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恢复了那肮脏暗红的模样。
柱子抱着豆子,呆呆地看着李三笑,又看看那把插在岩壁上、沾满污秽的锈刀,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后怕。
“哥...那刀...那刀会...”柱子语无伦次。
“会什么?”李三笑喘着粗气打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瞥了一眼那把锈刀,声音嘶哑疲惫,“...会咬人而已...”他挣扎着站直身体,新生的白发被冷汗浸透,狼狈地贴在额角,“比野狗...凶一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豆子平稳的胸口,又落回那把锈刀上,布满血污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凶点好...能看家...”
他走上前,布满冻伤和伤口的手,一把攥住那冰冷肮脏的刀柄,用力将它从岩壁中拔了出来。
入手依旧是冰凉、沉重、粗糙。 刀身上的污秽更多了。 唯有那个刻入骨髓的“蛮”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固执地散发着暗红的光。
李三笑抬起缠着血布条的手臂,用破烂的衣袖胡乱擦了擦刀身上混着碳化藤蔓、腐蚀汁液、苔藓和自己的血的污秽混合物。动作粗暴,仿佛在擦拭一件不值钱的废铁。
“走了。”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拖着那把锈刀,抱着豆子,率先向石缝深处更幽暗的通道走去。新生的白发沾满污秽,在阴冷的风中微微飘动,如同招魂的幡,也像绝望中淬炼出的、沉默的刃。
柱子连忙背起丫丫跟上。石缝里死寂无声,只剩下几人沉重压抑的喘息,还有那把锈刀刀尖偶尔拖过岩石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李三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怀里蝶梦簪残留的冰冷,手中锈刀粗糙的触感,还有背上豆子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像三条冰冷的锁链,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死死拖拽回来。
他喉咙里滚出嘶哑到几乎听不见的低语,带着铁锈和血的味道: “‘开路’...老子...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