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剧组的拍摄接近尾声。
当林奈完成那场“杀意”表演后,整个片场的空气仿佛被重新滤过。工作人员为他递水时会不自觉地放轻动作,连导演宋禹与他说话时,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商量的意味。
林奈坦然接受着这一切,将周遭的奉迎视作理所当然的背景噪音。
世界的喧嚣被隔绝在权珩构筑的屏障之外。只有偶尔在深夜,林奈能捕捉到一丝风暴的余波。
比如今晚。
权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在都市霓虹下显得料峭而孤直。他未穿西装,指间的金属打火机盖开合,发出规律的轻响。
“……饵要撒足。”
“……让他们跳。”
林奈安静地脱下外套。他的目光掠过权珩微蹙的眉宇,最终落在茶几上那份分毫未动的晚餐上。
权珩挂断电话转身,正对上林奈的视线。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暗金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沉淀为一种近乎纯黑的浓稠。
“吵到你了?”他走向林奈。
林奈摇了下头,指向那份晚餐:“你没吃。”
权珩扫了一眼:“不饿。”
林奈不再说话。他拿起空碗,盛了小半碗尚温的汤,然后递向权珩。
权珩的目光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和清澈的汤碗之间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极淡的讶异。他没有接,反而就着林奈的手,微微俯身,喝了一口。
“味道一般。”
林奈放下碗,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安娜选的。她说你需要能量。”
恰在此时,林奈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林富强发来的语音消息:
“儿子!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别往心里去!什么破产?放他娘的屁!权珩那小子精得跟鬼似的,肯定是憋着坏要坑人呢!你好好拍你的戏,缺钱了跟爸说!……碰!哈哈又胡了!”
林奈面无表情地听完,收起手机,看向权珩。后者却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笑声里带着真实的愉悦。“你父亲,”他说,“是个明白人。”
林奈抬起眼,琥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清透得近乎无机质:“你在清理门户。”
权珩脸上的笑容缓缓敛起。他向前一步,逼近林奈,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至呼吸可闻。
“我的小蛇,”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林奈锁骨处那片蜿蜒的黑色纹路 ,如同触摸一道凝固的阴影。“为什么这么说?”
当他的触碰落在林奈下颌线,凉意如一滴冰水,顺着骨骼轮廓往下滑。所过之处,皮肤下的神经末梢纷纷苏醒。上颚日益锋利的犬齿根瞬间泛起细密的刺痒,仿佛有无数微小的活物正在林奈的齿根深处啃噬挖掘,急于破土而出。
林奈将牙齿压在下唇上,舌尖抵住上颚,微微皱眉,他一只手握住了权珩的手腕,示意他放开点。
随即回答道:“狩猎季要开始了。”用的是权珩在飞机上的原话。
权珩的呼吸微顿。目光掠过林奈微竖的瞳孔,又落向尖牙。血脉深处的本能在呼应,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完美镜像。眼底最后一丝玩味彻底褪去,化为毫不掩饰的纯粹狂热。
“没错。”他顺势松开了手下脆弱的脖颈,“而我们,将是唯一的猎手。”
《无声》的杀青宴灯火辉煌,却始终不见两位核心人物的身影。
当宋禹导演举着酒杯,试图再次为他口中那“冰原狼般的杀意”寻找共鸣时,安娜适时出现,礼貌告知:权先生已带着林先生离开。
直升机载着两人掠过海岸线,飞向南方温暖的海域。一座被绿意覆盖的岛屿轮廓在月光下浮现。
权珩率先走下,西装外套被他漫不经心地搭在臂弯,衣料垂落的弧度都透着自在。仿佛回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疆域,无需再伪装。林奈跟在他身后,敏锐地察觉到,踏入此地的瞬间,权珩周身那种刻意的疏离感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原始、更松弛的绝对掌控力。
庄园内部极为安静。
权珩没有带他去往任何像是客房的区域,而是径直走向建筑深处。穿过一道道自动开启的沉重石门,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清凉干燥。
然后,林奈听到了。细微而密集的鳞片摩擦声,从通道两侧深邃的阴影中传来。
他们正行走在一座巨大的人工蛇类栖息地里。
壁灯的幽光里,蛇影在枯枝与岩缝间若隐若现。。当权珩踏入这片区域,这些冷血生物无一例外,全都收敛了先前的松弛,或迅速缩回阴影,或低下头,呈现出绝对的臣服姿态。
当权珩走过之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无数竖瞳,齐齐聚焦到林奈身上。
“它们很喜欢你。”
林奈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权珩,被通道尽头的一尊雕塑吸引——
那是一座置于中央基座上的黑曜石雕塑。
巨蛇的身躯缠绕着生命之树的枝干向上蜿蜒,鳞片的纹路在光线下隐约起伏;它头颅微昂,似在俯瞰,尾尖却轻巧地勾着一枚金属苹果,冷冽的金属光泽与蛇身的幽暗交织,姿态优雅又神秘。
这诡异的美丽令林奈收住脚步,站在原地,静静观赏片刻。
身侧突然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机括轻响,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下一秒,雕塑旁的石壁便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显露出来的空间,光线比外面更暗,只有一点微光隐约勾勒出内部轮廓。
权珩立于密室门口,暗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如同静默燃烧的火焰。
“来,”他的声音低沉,“给你看些更真实的东西。”
他并未等待回应,便伸手揽住林奈的肩,以一种不容挣脱的姿态将他带入了那片幽暗。石门在身后无声合拢。
在完全适应黑暗前,林奈先感觉到揽在他肩头的手臂线条发生了变化,某种冰冷而坚韧的东西,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小腿。
权珩的吐息拂过他的耳廓:
“欢迎来到……我的巢穴。”
只有墙壁中央悬挂着一张完整的蛇蜕。干枯的鳞片早已失去生机,却仍在幽暗光线下泛着些许黯淡的光泽,像一件凝固了时间的标本。
就在他凝神观察蛇蜕纹路时,背后又响起熟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看到了?”
林奈眼睫微动,尚未适应黑暗的瞳孔不自觉地微微竖立。他转过身来,就见权珩静立于密室中央。衬衫下摆垂落之处,一条覆盖着暗金色鳞片的蛇尾,正缓缓盘踞在地面。
鳞片在幽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泽,每一片都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与上半身苍白修长的人类躯体形成刺目的反差。他竟一直以半人半蛇的形态,悄无声息地守在身后。
权珩缓缓抬眼,竖瞳牢牢锁定林奈。那只戴着蛇纹尾戒的手缓缓伸来,指尖泛着淡白,关节分明,却与下方冰冷蜿蜒的蛇尾连在一起,构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现在……”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你看到全部的我了。”
林奈的目光从那只手滑到他脸上,没有立刻回应。在权珩眼底渐深的注视里,他向前两步,单膝蹲下,指尖轻轻碰了碰蛇尾。
触感坚硬,微凉,蕴含着磅礴的生命力。
林奈收回手,抬眼看向权珩。密室幽暗,对方正垂眸看他,眼神深不见底。那里面不见了平日掌控一切的从容,倒像审视猎物的猛兽,罕见地收起了爪牙,在等待一次不知结果的投喂,姿态少见的被动。
他记起自己曾查阅过相关资料,初次接触蛇类宠物,需要冷静与尊重。
“很漂亮。”林奈站起身来,露出了一个微笑,虎牙若隐若现,把手放在了对方手上。
“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