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那冰冷、苍老、如同金石摩擦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沈砺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枯荣引，生死劫。” “凡尘路，至此绝。” “玄天之门，非请莫入。” “携异骨，负奇毒……尔等，缘何至此？”
最后的质问，带着洞穿灵魂的审视与不容置疑的威压，将沈砺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抽空。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彻底瘫软在冰冷染血的石门基座上，额头抵着粗糙的岩石，仅存的意识在无边黑暗与刺骨冰寒中沉浮。
怀中的沈青，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冰冷的小身体紧贴着他同样冰冷的胸膛，仿佛两颗即将一同熄灭的寒星。
完了……最后的希望……也在这冰冷的审视和质问中……破灭了……
玄天宗……果然……拒人千里……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寂的深渊时——
头顶那缓缓旋转、由纯粹赤金烈焰与幽蓝寒冰构成的巨大“太极”漩涡，骤然加速！
“嗡——！！！”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沉重、仿佛源自大地核心的轰鸣，震得整个断崖都在颤抖！冰火漩涡中心，那能量湮灭与新生之地爆发出刺目的强光！
悬停在半空、由冰火能量凝聚而成的灰袍守山人虚影，那双冰冷如亘古寒潭的眼眸，在强光爆发的瞬间，似乎极其隐晦地波动了一下，目光死死锁定了沈砺按在门楣阴阳凹痕上、那布满裂痕的幽黑左臂玉骨！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玉骨深处，在冰火太极光辉照耀下，正艰难闪烁、试图呼应外界狂暴能量的……那几粒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点！
紧接着，守山人虚影猛地抬手！
并非实质的手掌，而是一股由纯粹冰火能量构成的、更加凝练的无形力量！这股力量无视空间，瞬间跨越距离，如同冰冷的巨爪，一把攫住了瘫倒在石门前的沈砺和沈青！
“呃啊！”沈砺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身体连同怀中的妹妹瞬间离地！剧烈的失重感和灵魂被撕扯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濒死的嘶吼，眼前彻底被冰蓝与赤金交织的炫光吞没！
下一秒，天旋地转！
冰冷刺骨的寒风、呼啸的山风、粗糙的岩石触感……所有属于外界的感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凝滞感！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水幕，又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完全由能量构成的甬道。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沈砺感觉自己的意识、肉体、甚至灵魂，都在被一股狂暴而精纯的冰火之力反复冲刷、撕扯、审视！这股力量比山门外的冰火太极更加内敛，却更加深入骨髓，带着一种古老而森严的意志，不容任何抗拒地穿透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
左臂的蚀阳玉骨首当其冲！那幽黑的骨甲在狂暴的冰火能量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寒铁，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赤金的裂纹疯狂地闪烁、扭动、扩张！骨甲深处那几粒微弱的光点，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骤然变得明亮、躁动！一股源自玉骨本能的、狂暴混乱的冰火之力被彻底激发，与外界灌入的、更加精纯磅礴的冰火能量疯狂对冲、撕咬！
沈砺感觉自己整个左臂，不，是半边身体，都仿佛被丢进了熔岩，而另外半边则被浸入了万载玄冰！极致的灼烧与极致的冰寒，两种截然相反的酷刑同时作用于他的神经！他想要嘶吼，喉咙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挣扎，身体却如同被亿万根冰冷的钢针钉死，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仿佛要将灵魂都碾碎、重铸的非人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百年。
那狂暴的撕扯感和冰火酷刑骤然消失！
“噗通！”
沈砺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昏死过去。怀中的沈青也从他无力的臂弯中滚落，软软地瘫在一旁。
冰冷！潮湿！还有一种……奇异的能量感。
沈砺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撑开如同灌了铅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身体的剧痛和濒死的虚弱，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震撼！
他身处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天然洞窟之中！
洞窟的穹顶高耸入云，根本望不到顶。在那深邃的黑暗穹顶之上，镶嵌着无数散发着幽蓝或赤金微光的奇异晶石！这些晶石并非规则排列，而是如同星辰般随意散落，却又隐隐构成某种玄奥的轨迹。幽蓝的星光冰冷深邃，赤金的星光灼热内敛，它们交织在一起，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光怪陆离，仿佛置身于一片倒悬的、凝固的星河之下！
洞窟内弥漫着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灵气！但这灵气并非平和温顺，而是充满了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磅礴浩瀚的属性——极致的冰寒与极致的灼热！两种属性的灵气如同两条无形的怒龙，在巨大的空间中相互冲撞、纠缠、湮灭，形成一种狂暴而诡异的平衡。
而洞窟的中心，最令人震撼的景象出现了！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占据了洞窟底部绝大部分空间的……液态池渊！
池渊被一条扭曲、沸腾、不断湮灭重生的“界线”清晰地分割成两半！
一半，是翻涌着暗金色气泡的“火池”！池水并非寻常火焰，而是呈现出一种粘稠的、如同熔化的暗金琉璃般的液态！恐怖的高温从中散发出来，将上方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变形，散发出硫磺与金属熔炼的炽热气息！池面之下，仿佛有无数条暗金色的火蛇在游弋、翻腾！
而另一半，则是凝结着厚重、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冰渊”！冰层呈现出深蓝近黑的色泽，晶莹剔透，却又深不见底！刺骨的寒气从中弥漫而出，在池面上方凝结成肉眼可见的深蓝色冰雾，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细微的冻结声响！冰层深处，隐约可见幽蓝色的光流在缓缓蠕动，如同沉睡的冰河巨兽。
火池与冰渊的交界处，那条扭曲的“湮灭之线”，正是两种极致力量疯狂对冲、湮灭的区域！那里没有水，没有冰，也没有火，只有一片沸腾扭曲的混沌！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无数细小的闪电在其中肆虐，发出低沉的、令人心悸的“滋滋”声！每一次湮灭，都释放出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却又在瞬间被周围的冰火池水重新吸纳、平衡。
这里就是玄天宗内部？传说中的……冰火鉴？！
沈砺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住，大脑一片空白。这完全超出了他对宗门、对修炼之地的所有想象！这里没有亭台楼阁，没有人烟，只有这狂暴、原始、充斥着毁灭与创生伟力的……天地奇观！
“咳……咳咳……”身旁传来沈青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咳嗽声。
沈砺猛地惊醒！青儿！
他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环境的震撼，连滚带爬地扑到沈青身边。青儿的小脸在幽蓝与赤金交替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嘴唇乌紫，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她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心口处，那团诡异的青黑色印记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深邃，正贪婪地吸收着洞窟中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死寂之气！
“青儿！青儿！醒醒！看看哥哥！”沈砺颤抖着将她冰冷的小身体抱入怀中，嘶哑地呼唤着，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这洞窟里的寒气，对青儿体内的剧毒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
就在他手足无措、悲痛欲绝之际——
一个冰冷、苍老、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直接在洞窟的岩壁上响起，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
“此女身中‘九幽枯心引’，本源生机几近枯竭，毒入心脉，回天乏术。”
声音的来源，是池渊边缘一处凸起的黑色岩石阴影下。那里，一道模糊的灰色身影静静伫立，如同与岩石融为一体，正是之前在山门外现身的守山人！他依旧笼罩在灰袍之中，面容模糊，唯有那双冰冷深邃的眼睛，穿透空间，落在沈砺怀中的沈青身上。
“九幽枯心引？”沈砺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那灰影，“前辈！求您救救她！薛爷爷说……说只有玄天宗能救她！” 他嘶喊着，声音带着哭腔和最后的乞求。
灰影沉默了片刻，冰冷的目光缓缓移向沈砺，尤其是他那条布满裂痕、仍在无意识微微抽搐的左臂玉骨。
“枯荣引路，确为同源。”守山人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然宗门铁律，‘冰火鉴’前，生死自证。非我玄天血脉或得授真传者，入此秘境，皆需受‘冰火洗髓’之刑，熬得过，方有入门之机；熬不过，身魂俱灭，化为鉴中养分。”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沈青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漠然：“此女油尽灯枯，莫说洗髓之刑，便是此地寒气侵体，也撑不过半炷香。至于你……”
守山人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沈砺的左臂玉骨上：“身负异骨，根基尽毁，经络破碎，气海枯竭。枯荣引路之力亦已耗尽。纵有洗髓之机，亦是九死一生。”
冰冷的宣判，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沈砺耳边敲响。
青儿……救不了？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是假的？薛爷爷用命换来的……只是一个进入这绝地的机会？一个……接受这什么“冰火洗髓”、几乎必死的考验？
巨大的悲愤、绝望、不甘如同火山般在沈砺胸中爆发！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扭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狰狞！
“不——！！！”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抱着沈青冰冷僵硬的身体，朝着那灰影的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咆哮：“什么铁律！什么洗髓！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九死一生？那就来！把我丢进那火里！冰里！只要能换她一线生机！来啊——！！！”
他的嘶吼在巨大的洞窟中回荡，却被那狂暴的冰火湮灭之声轻易吞噬，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
灰袍守山人静静地伫立在阴影中，冰冷的眼眸看着状若疯魔的沈砺，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只是漠然地欣赏着这绝望的挣扎。
时间，在冰火能量的狂暴奔流中，一秒一秒地流逝。
沈青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
沈砺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绝望取代。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妹妹苍白的小脸，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血污，一滴滴落在她冰冷的额头上。
“……青儿……哥哥没用……薛爷爷……对不起……”他喃喃着，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就在他心丧若死，准备接受这残酷的结局时——
那一直沉默的灰袍守山人，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波动？
“异骨……共鸣未绝……”守山人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次聚焦在沈砺左臂那剧烈颤抖、裂纹中光芒明灭不定的蚀阳玉骨之上！这一次，他似乎“看”得更深，穿透了骨甲表面，锁定了那几粒在狂暴冰火能量冲刷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淬炼般、变得稍微明亮了一丝的……光点！
“枯荣引尽……然骨中本源……尚存一息……”守山人冰冷的语调中，第一次出现了极其轻微的、类似……困惑？或者说，是发现了某种超出常理的“异常”？
他沉默了几息，似乎在飞速地权衡着什么。那冰冷的目光在沈砺绝望悲怆的脸庞、沈青濒死的身体、以及沈砺左臂那散发着顽强“异样”波动的玉骨之间，来回扫视。
终于，守山人缓缓抬起了他那笼罩在灰袍下的手。
这一次，不再是能量虚爪，而是一只真实的手掌！皮肤干枯如老树皮，布满了岁月和能量冲刷留下的深刻纹路。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掌控天地的沉重感。
他枯瘦的手指，对着洞窟中央那狂暴的冰火池渊，遥遥一指！
“嗡——！”
整个冰火池渊仿佛被注入了更强的活力！火池中的暗金熔流翻腾得更加剧烈，冰渊中的玄冰寒气也骤然暴涨！那条扭曲沸腾的湮灭之线，更是狂暴了数倍，能量乱流如同银蛇狂舞！
一股强大无匹的吸力，骤然从池渊中心爆发，精准无比地笼罩了瘫倒在地的沈砺！
“啊——！”沈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凌空摄起！怀中的沈青瞬间脱手，软软地落回冰冷的地面。
“青儿！”沈砺目眦欲裂，拼命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他的身体被无形力量托举着，悬停在了巨大冰火池渊的正上方！下方，是翻滚的暗金火池与深蓝冰渊，中间是那条沸腾扭曲、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湮灭之线！狂暴的冰火能量如同实质的潮汐，从上下两个方向疯狂地冲刷、撕扯着他的身体！
“此子异骨，受冰火本源牵引，未绝之息顽强，或可……一试。”守山人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在洞窟中回荡，“冰火洗髓，九死无生。熬得过，骨肉重塑，枯脉得续，或有一线之机……救汝妹。”
他的目光转向地上气息奄奄的沈青，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施舍的意味？或者，是某种更深层次的……算计？
“此女毒入膏肓，本源枯竭，唯有‘玄天造化池’或可续命。然……”守山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割着沈砺仅存的希望，“欲入造化池，需持‘玄天令’，或……以洗髓功成者之血为引，暂开生门一刻。”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冰冷的眸子再次锁定了悬在半空、正被冰火能量疯狂撕扯、痛苦嘶吼的沈砺。
“汝，为引，或为薪。” “洗髓功成，以血引路，或可为她争得一线生机。” “洗髓失败，身魂俱灭，她……亦随汝同葬此间。” “抉择……在汝。”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通牒，清晰地传入沈砺被痛苦淹没的耳中！
没有选择！
根本不存在选择！
要么，在冰火洗髓中搏那九死一生的渺茫机会，成功后用自己的血为青儿打开生门！ 要么，立刻放弃，兄妹二人一同在这冰冷的洞窟中化为枯骨！
“啊啊啊——！！！”沈砺悬在半空，被狂暴的冰火能量撕扯得身体几乎变形，左臂的蚀阳玉骨更是发出刺耳的“咔咔”声，裂纹疯狂蔓延！极致的痛苦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穿刺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但守山人冰冷的话语，却如同惊雷，在他混乱痛苦的意识中劈开了一道缝隙！
为引！或为薪！ 青儿……还有机会！一线生机！
这念头如同最后的火种，瞬间点燃了他濒临崩溃的意志！
“来——！！！”沈砺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爆发出野兽般疯狂的光芒，死死盯着下方那沸腾的暗金火池与深蓝冰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洗——髓——！！！”
咆哮声中，带着无尽的痛苦，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决绝！为了青儿那一线生机，纵然身魂俱灭，化为灰烬，他也要搏！
随着他的咆哮，那笼罩着他的无形力量骤然加强！悬空的身体猛地一沉！
“噗通——！！！”
沈砺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狠狠地砸入了冰火池渊交界处那条最狂暴、最混乱、能量湮灭最剧烈的——扭曲沸腾的“湮灭之线”之中！
赤金与幽蓝的毁灭性能量瞬间将他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