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窗台上,几盆麦冬被秋阳晒得发亮。陈砚之刚把晒干的桑叶收进药柜,就见门口进来个戴口罩的年轻人,捂着胸口直咳嗽,每咳一声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手里还攥着半盒没吃完的止咳糖浆。
“医生,咳咳……这咳嗽快把我熬死了。”年轻人摘下口罩,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得起了皮,“吃了三天西药,越咳越厉害,夜里根本没法睡。”
林薇赶紧递过一杯温水:“先润润喉。咳了多久了?有痰吗?”
年轻人猛灌了两口,喘着气道:“快俩礼拜了,起初是干咳,后来有痰,却黏在嗓子里咳不出来,咽下去还发苦。早上起来痰里带点血丝,吓得我赶紧来这儿了。”
陈砚之示意他坐下,手指搭上他的腕脉,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锁骨下方:“这里疼吗?”
“疼!尤其咳的时候,像被针扎似的。”
“张嘴我看看舌苔。”陈砚之拿过手电筒,只见年轻人的舌苔又薄又干,舌尖红得发亮。他起身取来听诊器,听完胸口又翻看眼睑:“眼结膜也干,你这阵子是不是总觉得口干?喝多少水都不解渴?”
“对对对!”年轻人连连点头,“半夜能渴醒好几次,桌上的水杯就没断过,可越喝越觉得嗓子冒烟。”
林薇在一旁记着症状,插话说:“这阵子秋燥得厉害,街上好多人都这样,干咳、少痰、口干,典型的燥邪伤肺。”
陈砚之放下听诊器,道:“分两种,他这是温燥,你看他舌尖红、痰带血丝,是燥邪化热了。要是凉燥,舌苔会偏白,痰也更清稀些。”他转身走向药柜,“得用润法,既要清肺热,又得润燥。”
“那用桑杏汤怎么样?”林薇翻着药方本,“桑叶、杏仁、沙参,都是治温燥的常用药。”
“可以,”陈砚之抓出一把桑叶,“但他痰黏难咳,得加点化痰的。”他又抓了川贝母和瓜蒌皮,“川贝润肺化痰,瓜蒌皮能宽胸,帮他把痰咳出来。再加点白茅根,他痰里有血,这味药能凉血止血,还不苦寒,不伤脾胃。”
年轻人听得发愣:“医生,我这不是肺炎吧?用不用拍个片子?”
“不用,”陈砚之边称药边说,“肺炎的咳是连声咳,痰会更黄稠,还会发烧。你这痰带血是燥邪伤了肺络,就像地里的庄稼旱裂了缝,不是大毛病,但得赶紧补水。”他把药包好,“这药煎的时候加三颗大枣,熬两次,药汁混在一起,分早晚喝,喝的时候稍微温一下,别喝凉的。”
林薇已经取来针灸针,对年轻人说:“光吃药慢,我给你扎几针辅助一下。”她让年轻人俯卧在诊疗床上,消毒后在肺俞、膻中、太渊三个穴位下针,“肺俞穴能宣肺止咳,膻中宽胸,太渊是肺经的原穴,能补肺气。”
年轻人趴在床上,起初还紧张,针扎进去后却笑了:“哎?这针好像带着股凉气,扎进去嗓子就没那么痒了。”
“那是得气了。”林薇调整着针尾,“等下再给你贴个穴位贴,用杏仁、桃仁磨成粉,调点蜂蜜,贴在涌泉穴上,能引火下行,晚上睡觉就不渴得那么厉害了。”
陈砚之这时端来个小砂锅,里面是刚熬好的梨膏:“这是用鸭梨加川贝炖的,你回去每天挖两勺泡水喝,比喝白开水管用。记得别吃辛辣的,前两天是不是还吃火锅了?”
年轻人脸一红:“就吃了一次……谁知道咳得更凶了。”
“燥邪最怕辛辣,就像火上浇油。”陈砚之笑着把梨膏罐给他,“这两天吃点银耳莲子粥,多吃点葡萄、柚子,都是润燥的。”
正说着,门口进来个老太太,手里拎着个保温杯,颤巍巍地说:“小陈医生,小林医生,我那孙儿喝了你们开的药,今天不咳了,特地让我送点自家种的白萝卜,说给你们炖汤用。”
林薇接过萝卜,笑着说:“张奶奶您太客气了!您孙儿那是凉燥,用杏苏散加减,本来就好得快。”
“可不是嘛,”老太太坐下歇气,“昨天还裹着被子喊冷,今天就能跑着玩了,你们这药真神!”
陈砚之把新抓的药递给年轻人,叮嘱道:“药熬的时候别用铁锅,砂锅最好。要是三天后痰里还有血,再来找我。”
年轻人接过药包,又问:“医生,我这病会不会传染?我同事都躲着我。”
“温燥不传染,”林薇摘下他背上的针,“但你也得注意,别对着人咳嗽,多开窗通风,燥邪怕湿润,家里可以放盆水。”
年轻人连连道谢,刚走到门口,又被陈砚之叫住:“对了,少熬夜!你这燥邪,一半是秋天干的,一半是你天天熬夜赶项目熬出来的,再熬,神仙药也救不了。”
年轻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知道了!这就回去补觉!”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药柜上的标签上——“麦冬”“玉竹”“沙参”,每一个名字都带着湿润的气息。林薇把张奶奶送的白萝卜切成块,放进砂锅炖汤,陈砚之则在整理病例,时不时讨论两句用药的细节。墙角的加湿器嗡嗡作响,把干燥的空气润得软软的,连呼吸都变得清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