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带进股雨后的潮气。陈砚之正低头碾着苍术粉,林薇坐在靠窗的木桌前,给晒干的艾草捆扎成束。门轴“吱呀”一声转开,一个穿深蓝色工装的大爷扶着门框,脸憋得发紫,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药盒。
“陈医生,林医生……”大爷声音发颤,刚往前挪了两步,突然捂住肚子蹲下去,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
林薇赶紧扔了艾草跑过去,陈砚之也撂下碾槽跟上。“张大爷?您这是咋了?”林薇伸手想扶,被大爷摆摆手拦住。
“别碰……老毛病犯了……”大爷喘着粗气,指腹用力掐着足三里的位置,“早上喝了碗稀粥,现在胀得像揣了个皮球……”
陈砚之蹲下身,指尖搭在大爷腕脉上,又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脉沉滑,舌苔黄腻,是湿热困脾。您昨晚是不是偷吃粽子了?”
大爷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慌乱:“就……就一口……我孙子带回来的蜜枣粽,实在忍不住……”
林薇噗嗤笑了,递过温水:“张大爷,您忘了上周刚说过,糯米这东西最滞气,您那糖尿病合并胃轻瘫,哪能碰啊?”
“我以为少吃点没事……”大爷接过水杯,喉结滚动着,“现在不光胀,还一阵一阵抽着疼,腰都直不起来。”
陈砚之起身翻药柜,声音从药斗后传出来:“您这是湿热夹积,得先通腑气。林薇,把芒硝找出来,再拿三钱枳实。”
“哎。”林薇应声拉开最下层抽屉,指尖划过冰凉的芒硝块,“要皮硝还是朴硝?”
“用皮硝,更温和些,他年事已高,别太猛。”陈砚之捧着一堆药材过来,摊在桌上分拣,“再加四钱厚朴,理气除满;莱菔子五钱,消食导滞;黄柏三钱,清下焦湿热。对了,您早上是不是没打胰岛素?”
大爷脸更红了:“昨晚没睡好,今早起晚了……想着到厂里补打,谁知道……”
林薇已经把芒硝用棉布包好,往大爷腰腹上贴:“这硝石能软坚散结,先让肚子松快松快。您呀,血糖不稳还敢乱吃东西,真当自己是小伙子?”
“我这不是馋嘛……”大爷嘟囔着,突然“哎哟”一声弓起背,“又疼了!”
陈砚之迅速抓过银针,在大爷足三里、中脘、天枢三个穴位消毒:“忍一下,扎这几针通通气。”银针入穴的瞬间,大爷疼得绷紧身子,随即长长舒了口气,“哎?不抽着疼了……”
“这叫通调腑气,”陈砚之捻转针柄,“中脘穴管胃,天枢穴通大肠,配上足三里,三穴联动才能把积气排出去。”
林薇在一旁煎药,砂锅咕嘟咕嘟冒起泡:“张大爷,这药得大火煎,头煎二十分钟就得倒出来,您这情况拖不得。”她边说边往药里撒了把炒莱菔子,“这玩意儿生用能吐风痰,炒过才消食,您可记牢了。”
大爷盯着砂锅:“小林啊,这药苦不苦?我最怕喝苦药了。”
“苦是肯定的,”林薇搅了搅药汁,“但加了甘草调和,比您上次喝的黄连汤强多了。对了,等下我给您贴个耳穴,用王不留行籽压在胃区和内分泌区,饿了就按按,能帮着控制食欲。”
陈砚之拔了针,大爷果然能直起腰了。“神了!刚才还像要炸开,现在舒坦多了。”大爷摸着肚子,眼里闪着光,“那我这药得喝几天?”
“先喝三天,”陈砚之写下药方,“每天早晚各一次,喝完要是放屁了,就说明气通了。另外,您那胰岛素得按时打,我让林薇给您找个便携药盒,贴在您手机背面,吃饭前看眼手机就忘不了。”
林薇正好端着药碗过来,热气裹着药香扑在脸上:“趁热喝,您看这药渣沉淀少,是因为我用纱布包了药,免得您喝着硌得慌。”她放下碗,又从抽屉里摸出个蓝色小盒子,“这药盒带计时器,到点就响,比您那老办法靠谱。”
大爷捧着药碗,小口抿了抿,咂咂嘴:“哎?真不咋苦!比我家老婆子熬的强。”
“那是,”林薇笑得眉眼弯弯,“我加了两钱炒麦芽,既能消食,又能回乳——哦不对,您用不上回乳,主要是借它的甜味中和苦味。”
陈砚之在旁边收拾针具,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您孙子不是学护理的吗?让他周末过来,我教他给您测血糖,年轻人学得快,比您自己瞎估摸强。”
大爷连连点头,喝完药把碗递回来,脚步轻快了不少:“你们俩真是活菩萨,比大医院的医生贴心多了。我这就叫孙子周末来,可得好好学学!”
林薇送他到门口,又叮嘱:“这三天别吃米面,用南瓜和山药当主食,炒菜别放酱油,盐也得少搁。”
“记住了记住了!”大爷挥着手走远,竹帘晃了晃,带进阵风,吹得药柜上的艾草束沙沙响。
陈砚之拿起大爷留下的蜜枣粽纸,笑着摇摇头:“这老小孩,下次再偷吃,非得让他孙子盯着不可。”
林薇把药碗放进水盆:“谁说不是呢,不过看着他舒坦了,比啥都强。”她抬头看了看天,“雨停了,晒药去喽,不然陈皮该发霉了。”
陈砚之跟着往外走,阳光刚好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晒药架上的陈皮上,金黄金黄的。林薇踮脚翻着药材,陈砚之伸手扶了把她的腰,两人相视一笑,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香,像极了日子该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