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丈咳着血，枯瘦的指节死死攥着已失却光泽的菩提子串，断成两截的禅杖斜撑在青石板上，杖头铜环垂着的碎链“哐当”晃了晃，撞在染血的石面上，脆响里裹着濒死的沉。
他垂着眼，白须上挂着的血沫顺着须丝往下滴，砸在掌心散落的两颗佛珠上，将泛灰的珠面浸出浅淡的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号从他喉间滚出，每一个字都裹着撕裂般的滞涩，像是从血沫里硬生生挤出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缓缓抬眼，浑浊的眼底竟映着殒神涧上空翻涌的黑气，也映着青莲球里苏月悦扶着李星耀的单薄身影，映着李烈攥剑时泛白的指节：“诸位，烦请……帮老衲守住凡界片刻。待老衲……超度此孽。”
话音落时，他指尖微微一颤——那只按在灵瑶尸身旁的手，掌心还残留着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佛光，此刻竟顺着掌纹往回缩，像被抽走棉絮的旧袄，一点点褪离地面。
起初只是极细的一缕灰光，顺着他的手腕往心口钻，没两息，护在百里外殒星镇、百兴镇上空的佛力屏障，竟如薄冰融水般快速消散。
最先传来的是殒星镇的哀嚎。镇口那棵被佛光护了半载的老槐树，没了佛力阻隔，黑气瞬间缠上枝桠，翠绿的槐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焦，“簌簌”往下掉，砸在躲在树下的小乞儿肩头。
那孩子攥着刚讨来的半个肉包，刚要躲，就被邪风掀得踉跄，肉包摔在地上，立刻被黑气蚀成黑渣。镇东的包子铺更惨，蒸笼里刚冒热气的白面馒头，被窜进来的黑气一裹，瞬间变得乌漆麻黑，掌柜的伸手去抢，指尖刚碰着蒸笼边，就被邪气灼得“嘶”地缩回手，指腹上起了一串黑泡。
百兴镇的药铺也乱了套。之前被佛光压在镇外的瘴气，此刻顺着门缝往里钻，药柜上晒着的甘草、当归，沾了瘴气就发黑发臭，坐堂的老大夫刚要挥袖驱邪，就被瘴气呛得咳着蹲下身，指节攥着药案边缘，指缝里渗出血——他本就因早年护药谷伤了根基，哪禁得住这邪祟侵袭。
更远的缥缈仙宗山脚下，之前被佛光稳住的冰纹护阵，此刻竟开始“咔嚓”裂响，阵眼石柱上的淡蓝冰纹，被黑气染得发暗，山门外的灵鹤惊得振翅乱飞，有两只慌不择路撞在石柱上，羽翼瞬间被邪气燎得焦黑，哀鸣着坠向地面。
老方丈听得见这满世界的哀嚎，却没敢停手。收回的佛力顺着他的经脉往丹田涌，每走一寸，就像有细针在扎，他喉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一口血直直喷在身前的青石板上，血珠溅在灵瑶尸身垂落的白衣下摆，瞬间被邪气吸得干干净净。
他的身子晃了晃，断禅杖“咔”地又裂了道缝，若不是苏宏伸手扶了他胳膊一把，怕是要直接栽倒在地。
“方丈！”苏月悦在青莲球里急得声音发颤，她扶着李星耀的手更紧了——李星耀刚醒，灵力虚得连抬手都费劲，玄色衣袍下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偏要撑着往老方丈那边挪，被她死死按住。
李烈哪还顾得上心口的疼。他踉跄着扑过去，一把抄起掉在地上的镇岳剑，剑鞘上的龙纹本已黯淡，被他掌心的血一蹭，竟猛地亮起赤金微光。
“振山！苏宏！布阵！”他嘶吼着，声音里裹着血腥味，指尖攥着剑鞘往地上狠狠一戳，“以镇岳剑为阵眼，护天元宗，护山下所有城镇！”
剑刃入石三寸，赤金灵力顺着剑鞘往四周蔓延，像烧红的铁线，在青石板上织出细密的龙纹。
苏宏立刻收了扶老方丈的手，转身时，掌心的温玉碎渣还嵌在肉里，他却直接将碎玉按在眉心，九转圣灵境的淡青灵力骤然爆发，顺着地面的龙纹往外铺——那灵力里裹着他的本源，刚涌出来，他的脸色就白了三分，指缝里的血顺着玉渣往下淌，滴在青灵力上，竟让淡青泛起了浅淡的红。
二长老李振山也拄着断了半截的拐杖冲过来。他本就气血衰败，刚才布金刚伏魔阵耗了三成灵力，此刻却咬着牙，将剩余的八转圣灵境灵力全逼了出来——青灰灵力从拐杖头的铜环里冒出来，像裹着霜的烟，刚触到赤金与淡青的灵力，就瞬间缠了上去。
三股灵力在半空交织，赤金的烈、淡青的柔、青灰的沉，没半分滞涩地拧成一股，顺着殒神涧崖边往山下漫。不过瞬息，一道半透明的琉璃光罩就从地面拔地而起，光罩边缘泛着三色交织的微光，将天元宗、殒星镇、百兴镇，连带着缥缈仙宗山脚下的灵鹤群，全裹了进去。
光罩刚合住，黑气就“滋滋”撞了上来，像热油泼在冷铁上，泛出漫天白烟。镇里的哀嚎渐渐弱了——殒星镇的小乞儿抱着头躲在光罩下，看着黑气在罩外撞得粉碎；百兴镇的药铺掌柜扶着药案站起来，望着罩外发黑的药材，长长松了口气；缥缈仙宗的灵鹤落在光罩内的石台上，抖着焦黑的羽翼，终于不再哀鸣。
可布阵的三人却不好受。李烈攥着剑鞘的手，指节白得几乎透明，龙纹剑鞘的赤金微光越来越暗，鬓角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来，混着额角的汗往下淌。
苏宏的淡青灵力弱了大半，他扶着身边的黑石喘气，胸口起伏得厉害，掌心的玉渣嵌得更深，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二长老直接咳着蹲下身，拐杖扔在一旁，青灰灵力几乎快散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哑着嗓子喊：“老方丈……快！我们撑不了多久！”
老方丈早已缓过劲来。收回的佛力在他丹田处凝成一团暖黄的光，虽不及全盛时的万分之一，却泛着极纯的佛光。
他盘腿坐在地，断禅杖被他挪到身后当靠垫，双手合十的瞬间，眉心突然亮起一点金芒——那是他藏了亿万年的佛心本源，此刻竟全被逼了出来。
暖黄的光从他眉心往外涌，先凝成半尺高的佛祖轮廓，袈裟的褶皱里还沾着细碎的灰，却在佛光滋养下慢慢变得清晰。
不过数息，丈许高的佛祖金身就立在他身后，金身披着鎏金袈裟，掌心托着淡金法印，衣摆垂落时，竟将周围的黑气压得贴地爬，连灵瑶尸身周身的邪气，都跟着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