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议会厅内,气氛从一开始的庄严肃穆,迅速转变为一种……生机勃勃的“混乱”。
正如林凡所期望的,当发言的壁垒被打破,长期被忽视的声音如同积蓄已久的泉水般喷涌而出。
一位脸上刻满风霜的人类老农站起身,操着浓重的口音,抱怨新开垦的坡地引水困难,指责矮人工程师设计的水渠忽略了特定土壤的渗水性。被点名的矮人工程师代表立刻脸红脖子粗地反驳,强调水渠符合通用标准,是人类自己没按图纸施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要在议会厅里挽起袖子较量一番。
一位半身人商贾紧接着提出,希望降低边境集市的税率,以吸引更多游商,并抱怨树妖守护的森林路径收费过高。树妖使者则用如同风吹过树叶般的沙沙声音回应,收费是为了维护森林古老结界的能量,并非为了盈利。
一位鱼人长老蹼状的手拍打着座椅,诉说着上游人类新建的工坊排放的废水影响了他们养殖的珍珠贝存活率。负责工业区的矮人代表和人类工匠代表立刻开始互相推诿责任。
鸡毛蒜皮,利益纠葛,各种林凡此前走访也未曾深入了解或难以立刻裁决的具体矛盾,纷纷呈现。林凡起初还能保持从容,但随着争议增多,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变成了一个被各种声音塞满的容器,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坐在稍后位置的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因孕期久坐,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当她接触到林凡寻求支撑的目光时,立刻回以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手掌下意识地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这就是真实的王国,你能处理好的,我和孩子都相信你。”
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林凡心中的烦躁与无力感。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恢复了清明与决断。
“莉娜,羊皮纸,羽毛笔。”他低声道。
莉娜迅速将早已准备好的物品递上。
林凡摊开羊皮纸,手握精灵羽毛笔,同时,视野中的UI界面被调整到极致,【逻辑分析】、【数据对比】、【矛盾溯源】等模块全力运转。
他不再试图用君王的威严压制争吵,而是如同一个最公正的调解员兼记录员,开始介入每一个争议。
“老伯,您说的那片坡地坐标是?莉娜,调出该地区的地质水文图。”
“工程师先生,通用标准在黏土层的适用性数据请提供一下。”
“商贾阁下,这是过去三个季度边境集市的贸易流量与税收明细,你认为的合理税率区间是多少?”
“树妖使者,维护结界的能量消耗,能否有一个更透明的公示?”
“关于工坊废水……立刻成立一个由人类、矮人、鱼人三方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三天内我要看到污染评估报告和解决方案!”
他飞快地记录着关键信息,UI帮助他快速交叉验证各方陈述的真实性,找出矛盾的根源,并提出基于数据和实际情况的、尽可能公平的解决方案。他的判决不偏不倚,既承认矮人水渠设计的科学性,也要求他们根据特定土质进行局部优化;既理解半身人商贾对流通的渴望,也维护树妖守护森林的正当权益;对工坊污染问题,更是雷厉风行,要求立即整改。
一开始还争吵不休的代表们,看着国王陛下不仅耐心倾听,还能如此迅速地抓住问题核心并提出切实可行的办法,都渐渐安静下来,从最初的激动转为信服。他们意识到,这位国王是真的在解决问题,而不是和稀泥。
当最后一件关于两个村落争夺一片果林所有权的陈年旧案被林凡依据历史档案和实地勘察记录(由UI快速检索提供)做出公允裁决后,议会厅内响起了第一次自发性的、带着敬意的掌声。繁琐的日常政务部分,终于告一段落。
林凡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喝了口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现在,让我们回到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议题——我们该如何应对来自北境诺萨特和东境阿布罗的威胁?”
会场气氛再次凝重。
代表们纷纷发言,但大多流于空泛。“加强边境巡逻!”“囤积粮草军械!”“与帝国、公国加深盟约!”……这些建议固然正确,却无法解决最核心的情报缺失问题——敌人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的主力何在?战略意图是什么?
就在议论陷入僵局时,一直沉默坐在精灵代表席位的希尔瓦娜斯站了起来。她银色的短发在议会厅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淡紫色的眼眸平静无波。
“所有的战略,若基于迷雾,便是空中楼阁。”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山涧幽泉,“我们需要的,不是在这里猜测,而是眼睛,能穿透敌人屏障,看清他们腹地的眼睛。”
她环视全场,最终目光落在林凡身上:“我提议,组建一支小型精锐的远征侦察队,由我亲自带领,深入诺萨特或阿布罗的领土腹地,获取关于他们兵力集结、内部动向以及……邪神影响程度的第一手情报。”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深入敌后腹地?这无异于自杀!
林凡的眉头瞬间紧锁,几乎要脱口而出拒绝。希尔瓦娜斯是他重要的伙伴,是精灵族的杰出代表,更是风语能力的传承者,他绝不能让她去冒如此巨大的风险。
希尔瓦娜斯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嘴角勾起一丝淡然却又决绝的弧度:“陛下,我明白您的顾虑。但请想一想,在座诸位,乃至整个大陆,还有谁,能拥有风语之力,可以大概率穿透敌人的魔法屏蔽,将最关键的情报,以最快的速度、最安全的方式传递回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凯兰崔尔和精灵同袍,她们眼中虽有担忧,却更多是理解与支持。“风语者家族的责任,便是成为森林与王国的眼睛,哪怕前方是深渊。陛下您虽也掌握了风语,但一国之君,需坐镇中枢,统筹全局,不可轻涉险地。这个任务,舍我其谁?”
议会厅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提议的危险性,但也无法否认其必要性。在缺乏其他有效手段的情况下,这似乎是唯一能打破信息迷雾的途径。格隆握紧了拳头,萨尔眼神凝重,布兰诺重重叹了口气。连一直专注于数据的莉娜,也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计算,似乎在评估此行的成功率与价值。
林凡看着希尔瓦娜斯那双坚定无畏的眼睛,又看向周围沉默但显然已倾向于同意的众人代表们。他深知,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让挚友与重臣去执行几乎十死无生的任务……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北方那猩红的地图标记,闪过东戴城陷落时的火海,闪过伊莎贝拉和她腹中的孩子……最终,他缓缓睁开眼,目光中充满了沉重的决断与无比的信任。
他迎着希尔瓦娜斯的目光,郑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准予所请。希尔瓦娜斯·风语者,伊姆拉德尔王国,将此项重任托付于你。你需要什么,王国便提供什么。务必……万事小心。”
风语远征,这柄刺向黑暗深处的无形利刃,就此铸成。王国的命运,与这位精灵游侠的安危,紧紧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