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沉香辇碾过虚空,载着志得意满的夜来与劫后余生的幽风父子,如同巡天的神只,返回了幽冥洞总坛。
一落地,夜来便像是丢弃垃圾般,将万剑宗进献的那些功法玉简、神草药石,随手抛给了眼巴巴跟在身后的幽冥洞主幽玄。
“这些玩意儿,于我无用,你留着壮大宗门吧。”夜来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给出的不是能让天邢大陆掀起腥风血雨的至宝,而是几块路边的石子。
幽玄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之情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接过那些光华流转的宝物,声音哽咽:“多……多谢使者大人厚赐!属下……属下必当竭尽全力,光大幽冥洞,绝不负大人恩德!”
他心中已然开始盘算,如何利用这些宝物招兵买马,炼制更强鬼将,将幽冥洞的势力范围扩张数倍,甚至……取代如今元气大伤的万剑宗,成为天邢大陆新的霸主!
唯有那柄锈迹斑斑的“斩星”断剑,夜来留在了自己手中。他把玩着这截残兵,指尖感受着其中那丝即便沉寂万古也未曾磨灭的、仿佛能斩断命运的不屈剑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有点意思……”他低声自语,将这断剑收了起来。
就在幽玄沉浸在扩张版图的宏伟蓝图之中时,夜来腰间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佩,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空间波动。他神识沉入,片刻后,那双清澈如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坠龙渊……”他低声念出这三个字,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神情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手发现有趣猎物时的专注。
他挥退了仍处于激动中的幽玄,独自步入幽冥洞为他准备的最奢华行宫。指间掐动几个玄奥法诀,一道微不可察的神念已跨越无尽空间,与远在坠龙渊深处的某道气息连接。
“禀少主,”一个冰冷而恭敬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属下等遵照指令,已深入坠龙渊内域‘葬龙脊’附近。此地龙煞之气异常活跃,空间结构极不稳定,且有……人为引导的痕迹。绝非天然形成。”
“哦?”夜来眉梢微挑,“可探明是何人所为?目的为何?”
“痕迹非常古老,手法……不属于已知的任何星域流派,其中蕴含的法则之力,极其高等,甚至……带有几分‘源初’气息。更诡异的是,属下等在一条地脉节点附近,发现了微弱的‘界隙’波动,似乎连接着某个……未知的次级位面或古老秘境。波动规律与龙族陨落周期隐隐相合,疑似某种……召唤或封印仪式。”
“源初气息?界隙波动?召唤仪式?”夜来眼中兴趣更浓,“看来,这所谓的‘遗弃之地’,藏着不小的秘密啊。继续探查,锁定界隙位置,没有本座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遵命!”
中断通讯,夜来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幽冥洞那阴森却透着勃勃野心的景象,目光仿佛已穿透层层空间,落在了那片被红雾笼罩的坠龙渊深处。
“龙族……源初……界隙……有趣,实在有趣。怪不得殿内那些老家伙,会对这偏远角落多看一眼。此行,倒是来对了。”
与此同时,苍云宗内,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正在上演。
凌云殿内,气氛肃杀。代掌门苍麟真人高踞上座,面色沉痛而威严。两侧坐着神色各异的内门长老,包括面色复杂、眼神中带着挣扎的苍南真人。大殿中央,张问孤身而立,面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内门弟子张问!”苍麟真人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之意,“经宗门查明,你与叛宗逆徒幽风关系匪浅,其所修功法诡异,疑似魔道,且于坠龙渊中行踪诡秘,难以自辩!更兼身怀异宝,来历不明!凡此种种,已触犯门规第七条、第十三条、第二十一条!本座与众长老议定,即日起,革除张问内门弟子身份,收回所赐洞府及一切资源,逐出苍云宗!永不复录!”
声音在殿内回荡,如同冰冷的判决。
殿内一片哗然,许多不明真相的弟子面露震惊、惋惜,或是不屑。唯有少数知情人,如清风道人等,眼神复杂,沉默不语。
张问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苍麟真人,掠过那些或鄙夷或疑惑的长老,最终,在与苍南真人对视的瞬间,他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深藏的痛楚、无奈,以及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鼓励。
他深吸一口气,并未辩解,只是对着掌门与诸位长老,深深一揖。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挺直脊梁,转身,一步步走出了这象征着他短暂内门弟子生涯的凌云殿。
步伐沉稳,背影决绝。
当他踏出苍云宗山门的那一刻,怀中被层层封印、沉寂了许久的那枚幽冥洞令牌,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温热感!那令牌上原本黯淡的鬼首图案,此刻竟隐隐流转着一层淡紫色的幽光,仿佛沉眠的凶兽,终于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开始缓缓苏醒。
张问脚步微微一顿,感受着怀中那枚令牌的异动,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一直在等。等一个契机,等一个来自黑暗的召唤。如今,这召唤,终于来了。
他知道,幽风被救出,幽冥洞声势大涨,正是用人之际。而自己这个被苍云宗“抛弃”,身负“异禀”的弃子,无疑是幽冥洞最理想的目标。这枚令牌,就是幽风抛出的橄榄枝,也是他踏入魔道的敲门砖。
他想起离开前,苍南真人避开所有人,私下寻到他时,那憔悴而复杂的眼神。
“张问……”苍南真人声音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恳求,“此去……凶险万分,本座……无法护你周全。唯有一事相求,风儿……幽风他,虽误入歧途,但本性……或许未泯。若有可能……望你……必要之时,护他性命。算是……全了我师徒一场这点私心。”
当时张问并未承诺什么,只是沉默以对。如今想来,苍南真人对幽风的执念,已然成了他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甚至可能影响了他的判断与道心。如今苍南真人权力被架空,在宗门内处境微妙,他内心定然在天人交战,是否要冒着风险,再去见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徒儿一面?
张问甩开这些思绪,目光坚定地望向幽冥洞所在的方向。他现在是苍云宗的弃子,是即将投入魔道的“叛徒”。前路是万丈深渊,但他别无选择。
他摸了摸怀中那重新焕发光泽的令牌,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遁光,消失在天际。
棋子已落局,一场在正魔之间、在光明与黑暗边缘的致命博弈,正式拉开序幕。而坠龙渊深处那被修罗殿关注的秘密,也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将所有的视线与命运,缓缓拖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