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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工商行政管理局那封措辞冰冷、公章鲜红的公函,如同阎王爷的催命帖,将“三十日公告期”这六个字,化作烧红的烙铁,狠狠地、不容置疑地烙在了林国栋和每一个与林家岭茶叶血脉相连的人的心尖上。时间,这个平日里无声无息流淌的概念,骤然具象化为一座庞大、精密且无情倒计时的钟摆,高悬于林家岭上空,每一次滴答作响,都震得人心房颤抖,仿佛敲击在濒死者的肋骨上。往日弥漫着茶香与炊烟气息的山村空气,此刻凝固如铅,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焦灼和一种近乎殉道般的、悲壮的压抑。那一线因韩律师出现而燃起的希望之火,在证据被盗的狂风暴雨后本就摇曳欲灭,此刻更像是在狂风中苟延残喘的烛苗,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吹散;而绝望,却如同四周合围的、沉默而狰狞的巨兽山脉,投下巨大无朋的、令人脊椎欲弯的阴影,步步紧逼。

林海怀揣着那卷承载着全村人性命般重量的胶卷,连夜踏着星光奔赴县城。等待照片冲洗结果的那两天两夜,是林国栋一生中最为漫长、堪称凌迟般的煎熬。他无法安坐,像一头困兽在低矮的堂屋里来回踱步,茶饭不思,喉咙里如同塞着一把滚烫的沙砾。耳朵高度警觉地竖着,捕捉着村口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响——是马蹄声?是自行车铃?每一次远处传来的犬吠或人语,都让他的心脏骤然缩紧,狂跳不止,随即又坠入更深的恐惧深渊——他害怕听到任何坏消息,害怕那用巨大代价换来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化为冰冷的泡影。爷爷林大山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神,一夜之间枯萎下去,他不再靠近那口视为生命的炒茶锅,只是整日蜷缩在堂屋那冰凉的门槛上,浑浊失焦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那条蜿蜒伸出山外、吞噬了所有希望的小路,那双曾经稳如磐石、操控铁锅于方寸之间的手,如今却像风中枯叶,不受控制地簌簌发抖。周芳强撑着操持着琐碎的家务,但眼底无法消退的红肿和偶尔背过身去肩膀剧烈的抽动,泄露了她内心如何的惊涛骇浪与无边绝望。整个林家岭,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等待,连平日里最欢快的鸡鸣狗吠,都变得有气无力,仿佛也被这沉重的气氛所感染。

第三天,当夕阳如同泼洒的鲜血,将西边天际染成一片凄厉的猩红时,林海的身影终于像一个疲惫不堪的幽灵,出现在了村口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尽头。他满脸尘土,嘴唇因干渴而裂开数道血口,眼眶深陷,但那双年轻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劫后余生般的兴奋光芒。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家门的,来不及接过周芳递上的水碗,便用颤抖的、布满污垢的手,从贴身穿着的、已被汗水浸透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和布片反复包裹、捆扎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如同捧着初生婴儿般,小心翼翼地递到父亲面前。林国栋屏住呼吸,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用同样剧烈颤抖的手指,一层层、极其缓慢地剥开那些包裹,仿佛在拆解一枚决定生死的炸弹。终于,里面露出了几张新冲洗出来的、带着化学药水气味的黑白照片。照片的清晰度不尽如人意,有些地方泛着灰白的光晕,那本民国老账本上“售林家岭茶款”的字迹,虽然略显模糊,边缘有些晕染,但关键的笔画和结构依稀可辨;那份凝聚着两代人心血的工艺传承书上,爷爷那个庄重按下的鲜红手印和齐老先生工整苍劲的毛笔字,也留下了虽然粗糙却至关重要的影像!

“爸!照相馆的老师傅……说尽力了!药水反复兑了……有些地方是不太清楚,但……主要的东西,都能看出来!”林海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疲惫和长时间的缺水而沙哑得像破锣。

捧着这几张轻飘飘、却又重得让他几乎无法承受的照片,林国栋的眼泪瞬间决堤,不是喜悦,而是绝境中看到岩缝里透出一丝微光时,那种混杂着巨大委屈、刻骨悲痛和一丝微弱到不敢置信的希望的复杂宣泄。他紧紧地将照片攥在胸口,指甲因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仿佛要将这最后的“命根子”烙进自己的血肉里。有了这些照片,他们至少有了砸向敌人、保卫家园的一块石头,尽管这石头是如此粗粝、如此脆弱。

希望的火星在灰烬中重新闪烁,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疯狂、更加透支生命、与时间展开的亡命赛跑。林国栋立刻动用了一切可能的手段,几经周折,终于接通了通往省城韩律师事务所那根昂贵而珍稀的长途电话线。电话里,他语速急促得近乎语无伦次,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向韩律师汇报了证据被盗的惊天噩耗和照片备份这不幸中的万幸。韩律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近半分钟,这短暂的寂静让林国栋的心几乎停止跳动,随后,话筒里传来韩律师异常凝重、字斟句酌的声音:“照片……作为证据,尤其是在对方很可能质疑其真实性、关联性的情况下,法律效力会大打折扣。但是……这已经是我们当前唯一、也是最后的依靠了。时间刻不容缓,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分秒必争。我这边,马上根据你之前提供的材料清单和这些照片所能反映的核心内容,连夜起草异议申请书的初稿。你那边,立刻、马上,按照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每一项要求,去准备所有可能的辅助证据和尽可能争取到的公证材料……”

接下来的日子,林家岭这个小小的山村,彻底变成了一个没有硝烟、却气氛紧张得如同炸药桶即将引爆的前线指挥所。林国栋成了这个指挥所里双眼赤红、声音嘶哑、却意志如铁的总指挥,调动着一切可以调动的、濒临崩溃的力量。韩律师通过时断时续的长途电话和加急的邮政信件,远程精确指导着异议材料准备的每一个细微环节:异议申请书的措辞必须精准如手术刀,法律依据要像钢钉般牢固引用;证据清单的编排要逻辑严密如铁链,每一份证据(尤其是那几张命运攸关的照片)都必须附上详尽无比的说明和直指核心的证明目的;而重中之重,是必须竭尽全力,搜集尽可能多的、具有第三方公信力的辅助证据,来最大限度地佐证照片内容的真实性,并如山铁证般证明“林家岭”品牌的在先使用历史和已经积累的市场声誉。

于是,一场比之前更加艰巨、更加考验意志和极限的“证据加固战”惨烈地打响了。林国栋和合作小组里少数几个识字的组员,开始了不眠不休的鏖战。在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他们对照着韩律师寄来的、布满各种法律术语和严谨格式的模板,一笔一划、极其艰难地誊写、补充、修改着材料,常常为了一个词的准确用法而争论半天,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污垢和墨水。他们需要找到当年曾亲眼见过、甚至抚摸过那本老账本的健在老人,恳请他们出具尽可能详细的书面证言,并颤巍巍地按下具有法律意义的手印;他们需要绞尽脑汁,试图让公社广播站(哪怕出于最微小的同情)出具一纸证明,证实其历史上曾播报过与“林家岭茶叶”相关的消息;他们需要将省报的报道、博览会的奖状等所有能证明声誉的材料,想尽一切办法进行复印(往往需要跑到县城)或再次拍照附上。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令人绝望的困难。有些老人耳背眼花,需要趴在耳边反复大声解释,才能勉强理解;有些部门衙门脸难看、话难听,需要陪着笑脸、磨破嘴皮、甚至忍受白眼,才能求得一线可能。

与此同时,王老五的破坏行动也进入了丧心病狂的阶段。他散布的谣言更加恶毒,直接威胁那些愿意为林家出具证言的老人和村民:“别瞎掺和!那是跟县衙门打官司!输了要倾家荡产、蹲大狱的!小心祸及子孙!” 一些原本看在乡亲情分上答应作证的村民,在这种赤裸裸的恐吓下,开始动摇、退缩,甚至闭门不见。林国栋不得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挨家挨户去敲门,赌咒发誓,甚至掏出家里仅有的、皱巴巴的纸币作为“误工费”和“压惊钱”,才勉强稳住了几份最为关键的证言。

内外的巨大压力,像两盘巨大的石磨,反复碾压着林国栋的身心,他迅速消瘦下去,眼窝深陷如骷髅,但他不敢倒下,甚至不敢流露出丝毫的脆弱。他像一根被拉伸到极限、随时可能崩断的弓弦,透支着生命最后的能量。而爷爷和林海,则肩负起最艰巨的“公证”使命——他们需要带着那些珍贵的照片和千辛万苦搜集来的原始证言,再次奔赴县城,寻找公证处,办理具有法律效力的公证手续。这无疑又是一次充满未知艰险的跋涉和一笔对这个贫困家庭而言堪称巨额的支出,但此刻,已别无选择,唯有破釜沉舟。

当时钟的日历撕下,显示公告期仅剩最后十天的时候,韩律师起草的、厚达数十页、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异议申请书初稿,连同更加详细的证据整理补充要求和一份长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待办清单,通过加急挂号信,送到了林国栋手中。捧着那沉甸甸的信封,看着里面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法律条文、严谨到苛刻的逻辑推演和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任务清单,林国栋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这已经完全、彻底地超出了他这个山里汉子的知识范畴和理解能力边界。但他心里清楚,这是通往生路的唯一一座摇摇欲坠的独木桥。

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慌,立刻将合作小组核心成员进行了最后一次分工:一拨由他亲自带领,继续留在村里,像筛子一样过滤最后可能找到的辅助证据,同时更要稳住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组员人心,应对王老五愈发猖獗的骚扰和县里可能施加的新压力;另一拨,则由年轻、略通文墨且办事最为稳妥的林海挂帅,携带韩律师的所有文件和要求,以及目前已经准备好的核心材料,再次踏上奔赴县城的征途。林海的任务是在县城找一个有固定电话的地方(比如邮局),定时与省城的韩律师保持联系,在韩律师的远程电话指导下,完成所有材料的最终整合、专业打印、规范装订,并攻克最难的公证堡垒。

林海的此次县城之行,责任重于泰山,形同第二次、更加凶险的“长征”。县城对于他们而言,依旧是陌生而充满陷阱的丛林。公证处门难进、脸难看、流程繁琐得令人绝望,对来自穷乡僻壤的他们充满怀疑;打印社面对如此专业、格式要求极高的法律文书,也显得手足无措,排版错误频出,费用却高得吓人。每一天,林海都在极度的焦虑、不停歇的奔波和与各种有形无形障碍的斗争中度过。他严格按照韩律师在电话里的指示,一遍遍修改、核对每一个标点符号,神经紧绷到了极限,生怕出一点细微的差错导致满盘皆输。与此同时,林国栋在村里也是度日如年。王老五似乎嗅到了最终决战的气息,活动更加猖狂,甚至开始有陌生的、眼神闪烁的面孔在村子周围和茶园附近晃悠,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倒数第七天,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坏消息,通过公社李干事之口,正式传来:县里有关领导对林家岭合作小组“一意孤行”、“引入外部力量对抗本地决策”的行为“表示极为不满”,要求其“立即停止一切非法活动”,否则将“考虑采取必要措施”,其中赫然包括“重新评估其茶园承包合同的合法性”!这无疑是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击——直接动摇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土地,是农民的命脉!

消息像瘟疫一样迅速传开,合作小组内部那凭借最后一丝希望勉强凝聚起来的斗志,几乎在瞬间土崩瓦解。巨大的、原始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笼罩了每一个人。连最耿直、最坚定的李老栓也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喃喃自语:“完了……这下真的全完了……地要是收了,咱们……咱们还有啥活路啊?” 绝望的情绪如同溃堤的洪水,淹没了一切。

就在这生死存亡、千钧一发的关头,林国栋摇摇晃晃地站到了众人面前。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但一双深陷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光芒。他扫视着一张张被恐惧扭曲的脸,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乡亲们!地,是咱们的命根子!这话不错!但‘林家岭’这个名字,是咱们的魂!是咱们几代人传下来的精气神!没了魂,咱们就是守着金饭碗要饭,地保住了,茶也是别人的牌子,咱们还是给人打工的命!现在,咱们已经被逼到了悬崖最边上!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进一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县里为啥这么吓唬咱们?就是因为咱们戳到他们的痛处了!他们怕了!怕咱们真把官司打赢了!咱们现在要是怂了,趴下了,那才真是正中他们下怀,死路一条!这最后几天,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他这番带着血性和悲怆的怒吼,如同给垂死者注射了一剂强心针。爷爷林大山用尽全身力气,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站起来,老泪纵横,嘶哑地喊道:“国栋说得对!老林家的骨头,从来就没软过!拼了!跟他们拼了!”

最后的几天,是在一种近乎癫狂的、燃烧生命的状态下度过的。林国栋和留下的人,顶着内外交困的巨大压力,像梳子一样梳理着最后可能找到的蛛丝马迹,完善证据链,同时还要像防洪一样抵御着各方面的明枪暗箭。林海在县城,更是争分夺秒,昼夜不停,与韩律师的通话频繁到几乎要烧坏电话线。韩律师也倾注了全部心血,通过一次次昂贵而艰难的长途电话,远程进行着高强度的指导、审核、修改,仿佛在进行一场隔空的手术。

倒数第三天,林海终于带着几个鼓鼓囊囊、装订整齐规范、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档案袋和一份来之不易的公证书,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眼窝深陷却目光炯炯地回到了林家岭。所有的异议材料,终于按照法定要求,准备完毕了!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在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公告期截止日的清晨,前往县工商局提交这关乎生死存亡的材料的最后时刻,一个极其阴险、卑劣到极致的障碍,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发出了致命一击——王老五不知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渠道,竟然精准地掌握了他们出发的计划和时间!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当林国栋、林海和李老栓三人,怀抱着视若生命的材料袋,如同赴死般庄重地走向村口时,赫然发现,通往公社、也是通往县城唯一路径的那座小石桥,竟然被人用几块巨大的、显然是精心挑选的山石和数棵砍倒的粗壮树干,严严实实地堵死了!这绝非意外,而是赤裸裸的、蓄谋已久的破坏!

“王老五!我日你祖宗!”林海气得双眼血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疯了一般冲上去踢打那些冰冷的石头,却徒劳无功。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无情流逝,每耽搁一分钟,他们这一个月来的所有心血、所有挣扎、所有希望,都可能化为乌有!绕道?需要翻越陡峭难行的山梁,多走大半天山路,绝对无法在截止时间前赶到!清理路障?那些巨石和沉重的树干,绝非短时间内靠人力可以挪开!

林国栋看着被彻底堵死的求生之路,心在瞬间沉入了无底冰窖。但他没有像林海那样失控,极度的愤怒和绝望反而催生了一种异常的冷静,眼中闪过一丝狼一般的狠厉光芒。他猛地转身,对闻讯赶来的几个年轻力壮的组员,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声音吼道:“抄家伙!锄头!铁锹!木杠!全给我拿来!就是用手刨!用肩膀扛!用命填!也要在天亮前,把这条路给我打通!”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近乎原始的、悲壮的血肉清障战,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打响。没有机械,全靠最原始的工具和血肉之躯。男人们喊着嘶哑的号子,拼尽全身力气,锄头刨在石头上迸出火星,铁锹插入泥土吱嘎作响,木杠在重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汗水、泥土、甚至血水混合在一起,浸透了每个人的衣衫。妇女和半大的孩子也冲上来,用箩筐搬运较小的石块。这是一场意志与绝望的较量,是与幕后黑手争夺最后一线生死的搏斗。最终,在耗时近三个小时,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时,路障被艰难地清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林国栋三人顾不上浑身酸痛和满手血泡,跳上那辆早已发动、突突作响的拖拉机,在崎岖的山路上疯狂颠簸着冲向公社,再像逃命一样挤上唯一一班通往县城的、破旧不堪的早班客车。一路上,他们的心都悬在嗓子眼,死死地抱着怀里的材料袋,生怕再出现任何一点意外。

当他们头发凌乱、满身尘土、气喘吁吁地冲进县工商局那栋显得威严而冷漠的办公楼时,墙壁上挂钟的指针显示,距离公告期法定的截止时间,只剩下最后不到一个小时了。办事窗口后面,工作人员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接过他们递上的、厚厚一摞沉甸甸的材料袋,开始例行公事地检查。

“怎么这么晚才来提交?公告期今天就截止了。材料都齐了吗?符合规范要求吗?”工作人员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边用带着官腔的语气问道。

林国栋的心跳如同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膛,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他死死地盯着工作人员翻动材料的手指,生怕从对方脸上看到任何一丝不满或质疑的神情,生怕材料有任何一点疏漏或不符,导致这最后的、拼尽全力的冲刺功亏一篑。

就在工作人员低头仔细翻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气氛紧张得几乎要凝固、令人窒息的时候,办公室那扇虚掩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笔挺中山装、面色严肃、目光锐利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似乎是这个科室的负责人。他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神色仓皇的林国栋三人,又瞥了一眼桌上那堆显然与众不同的、厚厚的材料袋,对窗口那位工作人员淡淡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说了一句:“小林,关于‘林家岭’商标异议的这批材料,上面刚刚打了招呼,要求……必须特别仔细地审核,每一个环节都要严格把关。”

“上面打了招呼”?“特别仔细地审核”?“严格把关”?

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像三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林国栋的心脏!是吉是凶?是正常的加强审核流程,还是……意味着更高级别、更复杂的干预和蓄意刁难?

他们拼尽全家全村之力、透支生命与时间赛跑才提交的异议材料,究竟会面临怎样的终极审判?这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关卡,能否闯过? 林国栋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头顶瞬间传到脚底,四肢冰凉。他紧紧盯着那位干部毫无表情、深不可测的脸,仿佛在等待命运的最终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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