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锈屏窥凶与道标之疑
冰冷的雪花噪点在老式显像管屏幕上疯狂跳跃、扭曲，如同垂死巨兽的视网膜上最后的光斑。艾莉克希娅冰蓝色的瞳孔死死收缩，倒映着那幅来自时空夹缝的、令人窒息的画面——玻璃幕墙冰冷的反光中，那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西装、戴着鸭舌帽的身影，如同钉在命运十字架上的幽灵，冷冷地俯视着下坠的陆辰。
推手！谋杀！冰冷的确凿！
“呃…嗬…”扑倒在血泊中的陆辰，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溺水般的嗬嗬声。他残存的意识被那幅画面死死攫住，撕裂灵魂的剧痛仿佛都被这更大的冲击暂时麻痹。前世坠落的失重感，那呼啸的风声，那扇老旧铁门吱嘎的摩擦…所有被刻意掩埋的恐惧和滔天的不甘，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被那顶模糊的鸭舌帽彻底点燃、喷发！
是谁？！那张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脸，是谁？！
愤怒的血液在濒临枯竭的血管里逆流、沸腾！他试图撑起身体，试图看清，但失血的眩晕和剧痛如同沉重的铁锚，将他死死拖向黑暗的深渊。视野剧烈晃动、模糊，那跳动的雪花屏幕和模糊的凶手倒影，如同旋转的万花筒，将他的意识搅得一片混沌。
“检测到…宿主…精神波动…极端峰值…生命体征…急速恶化…肾上腺素…异常分泌…警告！濒死状态…临界点！”林薇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强行在陆辰混乱的意识中拉响最高级别的警报。数据流疯狂冲刷，试图压制他体内失控的生理风暴。
“陆辰！别动！”艾莉克希娅的厉喝如同冰锥刺破混乱。她挣扎着，顾不上融合生命火种后身体的虚弱和撕裂般的疼痛，手脚并用地爬向陆辰。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他断腕处那依旧缓慢脉动的暗红光芒，扫过他身下那滩面积惊人、还在缓缓扩大的暗红血泊，心猛地沉了下去。失血太多了！他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她撕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襟，用尽力气死死按压在陆辰断腕的创口上！粘稠滚烫的鲜血瞬间浸透了粗糙的布料，温热地包裹着她的手指。
“胖子！死没死？！没死就动起来！”艾莉克希娅头也不回地嘶吼，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找！找能止血的东西！绷带！布条！什么都行！快！！”
瘫坐在废铁堆里、抱着头颅痛苦呻吟的胖子，被这声嘶吼惊得一哆嗦。污染丝线被强行斩断的剧痛还在他脑子里翻江倒海，精神如同被粗暴刮擦过的黑板，一片狼藉。他茫然地抬起头，脸上鼻涕眼泪和污血混成一团，眼神涣散地看着艾莉克希娅死死按压着陆辰断腕的手，看着那不断渗出的刺目鲜红。
“血…好多血…”胖子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似乎还没从精神污染的冲击中完全清醒。
“你他妈聋了吗？！”艾莉克希娅猛地回头，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极地寒冰，狠狠刺向胖子，“找东西！止血！不然他马上就死！！你想看着他死吗？！”
“死…陆哥…”胖子一个激灵，陆辰倒在血泊中的惨状瞬间冲垮了他混沌的思绪。恐惧被更大的恐惧压过，求生的本能和对陆辰的依赖如同强心针注入。他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向仓库角落堆积的垃圾堆，肥胖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敏捷，疯狂地翻找着，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布…布条…绷带…破麻袋也行…”
仓库另一侧的阴影里，老吴喉咙里那野兽般的嗬嗬低吼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他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失去左臂的肩膀断口处，暗红色的晶痂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低垂着头，散乱油腻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那只仅存的、覆盖着暗金荆棘纹路和晶体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的水泥地上，指尖偶尔神经质地抽搐一下。他身上的暗红筋络近乎完全停滞，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尚未彻底沉寂。那污浊的金光似乎在他眼中彻底熄灭了，只留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枯井般的空洞和死寂。
林薇的光尘核心在陆辰断腕上方极其微弱地闪烁着，大部分算力都用于强行压制陆辰濒临崩溃的生理指标和维持最低限度的分析。
“深红标记…能量层级…极低…活性…维持基础脉动…暂无…威胁…外部…归源污染残留…污染丝线…已湮灭…暂无…新污染源…侦测…”
暂时安全？艾莉克希娅紧绷的心弦没有丝毫放松。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陆辰断腕的创口上。按压的手指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涌出的力度在减弱，但这绝非好事！这通常意味着…血快流干了！
“胖子！”艾莉克希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找…找到了！”胖子如同献宝般，抓着一团沾满油污、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破麻布，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他甚至顾不上脏，手忙脚乱地想帮艾莉克希娅包扎。
“让开！”艾莉克希娅低喝一声，一把夺过那团脏污的破布。她顾不上嫌弃，用牙齿配合还能活动的左手，极其艰难地将布条撕扯成相对干净的几缕。冰蓝色的眼眸专注而冷静，动作带着一种超越虚弱的、近乎机械的精准。她迅速替换掉被鲜血浸透的临时按压物，用新的布条在陆辰断腕上方死死勒紧、打结！粗糙的麻布深深陷入皮肉，暂时减缓了汹涌的血流。
“呃…”昏迷中的陆辰因为这粗暴的止血动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眉头紧紧锁起。
艾莉克希娅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她探了探陆辰的颈动脉，微弱得如同游丝。鼻息更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仓库。
“水…需要水…还有…”她的目光落在胖子身上，“把他衣服脱下来！盖他身上！保持体温！快！”
胖子愣了一下，看着自己同样沾满血污和锈迹的破烂衣服，又看看陆辰惨白的脸，一咬牙：“脱！我脱！”他手忙脚乱地扒下自己那件油渍麻花的破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陆辰身上。
“水…水…”胖子环顾四周，这废弃的垃圾堆仓库，哪来的干净水？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那堆锈迹斑斑的废铁桶上，里面似乎积攒着一些浑浊的雨水。
“别用那个！”艾莉克希娅立刻喝止，“脏水会感染！”她冰蓝色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仓库顶棚，最终锁定在几处锈蚀的管道接缝处，那里似乎有凝结的水珠缓慢滴落。“那里！干净的冷凝水！想办法接一点！用东西接！”
胖子立刻又像陀螺一样转起来，寻找能盛水的容器。
而艾莉克希娅，在确认陆辰暂时止血后，冰冷的目光终于再次投向仓库东北角——那台还在闪烁着雪花噪点、播放着死亡画面的老式电视机！
那个鸭舌帽的倒影！那是唯一的线索！陆辰用命换来的线索！
她挣扎着站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和剧痛，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朝着那台诡异的电视机挪去。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冷汗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雪花屏幕上的画面依旧在跳动、扭曲。下坠的身影已经消失，画面似乎卡在了玻璃幕墙反射的那一帧——那个模糊的鸭舌帽身影，如同一个冰冷的符号，凝固在时空的裂隙中。
艾莉克希娅停在电视机前，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盯着那模糊的倒影。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深色西装的剪影很合身，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职业化的冷酷。背景是城市模糊的霓虹光影…等等！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倒影的边缘，在玻璃幕墙模糊的反光里，那个凶手身影的背后远处，似乎…有一个更高的、闪烁着零星灯光的塔状轮廓？
天际大厦对面…有什么高层建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更让她在意的是那个身影本身。虽然模糊，但某些细微的特征…那种站立的姿态，肩膀的轮廓…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种极其模糊的熟悉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心头。但这感觉太缥缈，如同隔着一层浓雾，无法抓住。
“林薇！”艾莉克希娅在意识中呼唤，“分析！那个倒影！尽你所能！特征提取！比对！”
“正在…尝试…信号源…极度不稳定…干扰…严重…”林薇的光尘似乎分出了一缕极其微弱的扫描光束，投向那雪花跳动的屏幕。“画面…像素…损失…超过95%…关键特征…缺失…逻辑推演…可能性…”
林薇的分析陷入了巨大的瓶颈。画面太过模糊，干扰太强，信息量严重不足。
“倒影…凶手…动作模式…分析…”林薇转换了思路，试图从极其有限的动态信息中寻找突破。“推搡动作…发力角度…轨迹…比对…人类行为模型数据库…”
时间在冰冷的雪花噪点中一分一秒流逝。艾莉克希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线索就断在这里？
就在这时！
“陆…陆哥…水…水来了…”胖子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边缘豁口、勉强还算干净的破搪瓷缸，里面盛着浅浅一层从锈蚀管道接缝处刮下来的、相对清澈的冷凝水。他正笨拙地想给昏迷的陆辰喂水。
艾莉克希娅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胖子那笨拙的动作，扫过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肥胖身躯…
轰！！！
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艾莉克希娅的视线猛地定格在胖子身上！不！不是胖子！是胖子此刻的动作！他微微弯着腰，一手端着破缸子，一手试图去扶陆辰的头…这个姿势…这个身体的轮廓角度…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从胖子身上移开，死死钉回那雪花屏幕上模糊的凶手倒影！
一个极其荒诞、却又让她浑身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那模糊的轮廓…那微微前倾的姿态…那肩膀的线条…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冰蓝色的眼眸死死收缩，如同冻结的湖面！
“…林薇…”艾莉克希娅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比对…凶手倒影…与…胖子…当前…姿态…轮廓…相似度…”
“指令…接收…正在…视觉信息…捕捉…建模…比对中…”林薇的光尘扫描光束瞬间锁定了胖子和电视屏幕。“轮廓特征…提取…姿态角度…模拟…相似度…计算…”
仓库里一片死寂。只有雪花屏幕的滋滋声，胖子粗重的喘息，以及林薇光尘核心高速运算发出的微弱嗡鸣。
艾莉克希娅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她死死盯着那模糊的倒影，又看看胖子，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中盘旋——难道推陆辰坠楼的…是未来的胖子？！这个一直跟在陆辰身边、看似胆小怕事却重情重义的胖子？！这怎么可能？！动机是什么？！
“比对结果…”林薇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轮廓姿态…相似度…低于30%…关键节点…误差…显着…非…同一目标…”
呼…艾莉克希娅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几乎要虚脱。不是胖子！还好不是！那巨大的荒诞感和恐惧感瞬间退潮。
但林薇的声音并未停止，反而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困惑的波动。
“异常…检测…目标个体（胖子）…当前…时空坐标…存在…微弱…相位…偏移…特征…符合…低阶…时空道标…特质…”
时空道标？！
艾莉克希娅猛地一愣！胖子？！这个看起来最普通、最废柴的胖子，竟然有成为时空道标的潜质？！
“逻辑…冲突…”林薇的声音充满了巨大的干扰和逻辑混乱，“道标特质…通常…伴随…高维…亲和…或…强韧…意志…目标个体…精神强度…评估…低于基准值…意志…混乱…波动剧烈…不符合…标准模型…严重…悖论…”
胖子自己也懵了，端着破缸子的手僵在半空，茫然地看着艾莉克希娅又看看林薇光尘的方向。“啥…啥道标？我…我咋了？”
林薇的困惑似乎达到了顶点，光尘疯狂闪烁。“尝试…深层扫描…目标个体（胖子）…精神海…核心…发现…未知…加密…信息包…结构…非逻辑…非记忆…特征…比对…中央数据库…无匹配…来源…锁定…深红标记…残留…污染…痕迹…”
深红标记残留的污染痕迹？！在胖子精神海核心？！
艾莉克希娅的脑子瞬间一片混乱！深红标记？胖子？时空道标特质？加密信息包？这一切如同纠缠的乱麻！
“警告！外部…时空结构…检测到…异常…震荡波…源点…锁定…本仓库…东北角…电视机…信号源…”林薇的警报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
几乎就在林薇发出警告的同时！
嗡——！！！
那台闪烁着雪花的电视机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的噪点疯狂扭曲、拉伸！那个模糊的鸭舌帽凶手倒影，在剧烈的干扰中，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巨石，骤然破碎、拉长、变形！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仓库东北角那片区域的空气，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如同高温蒸腾般的扭曲！堆放着的废铁垃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和位移声！地面上散落的细小金属零件，如同被磁石吸引，纷纷悬浮起来，诡异地颤动着！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充斥了整个仓库！比之前归源意志的扫描更加原始、更加混乱、更加…不可名状！
“时空…震荡…强度…飙升…逻辑核心…遭受…高维…污染…冲击…”林薇的声音瞬间被巨大的干扰淹没，光尘疯狂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啊——！！”胖子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破搪瓷缸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他抱着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钻头！
艾莉克希娅也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在胸口，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废铁堆上，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她骇然地看着那片扭曲的区域！
电视机屏幕在疯狂的扭曲拉伸中，画面似乎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更加清晰、但也更加破碎的影像碎片，如同破碎的镜子，瞬间闪现！
不再是倒影！
而是——一个近景特写！
一只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正死死地按在坠楼者（陆辰）的后背上！手套的腕部，袖口边缘，一枚极其微小的、造型独特的金属袖扣，在玻璃幕墙的反光中，清晰地一闪而过！
那袖扣的形状…像一只…扭曲的、抽象的…鹰？！
影像碎片一闪即逝，电视机屏幕在巨大的能量冲击下，“啪”地一声脆响，显像管彻底炸裂！黑烟冒起，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但那只手！那只带着鹰形袖扣的手！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了艾莉克希娅的视网膜上！也深深烙印在陆辰那沉沦于剧痛和黑暗边缘的意识深处！
鹰…袖扣…
与此同时！
一直沉寂在阴影角落里的老吴，那空洞死寂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
他那低垂的头颅，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丝！
散乱的头发缝隙间，那只仅存的、被暗金荆棘覆盖的眼睛，极其艰难地撑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之中，没有金光，也没有之前的污浊。只有一片被巨大痛苦和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惊骇所充斥的…血丝！
他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钉在那台已经炸裂、冒着黑烟的电视机上！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颤抖着…翕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梦呓般的音节，艰难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
“…鹰…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