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沉默的军牌
“用……用那个……烫……烫它！像……像烫那个……追踪器……一样！把……把血管……焊……焊住！”
龙哥那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嘶哑而疯狂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地洞内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和一种病态的、自毁般的残忍！
用电烙铁……去烫……去焊老吴那深可见骨、不断涌出暗红粘稠血液的恐怖伤口血管？！
这提议本身，就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亵渎生命的疯狂！
“你他妈疯了？！” 孙大富第一个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肥硕的身体猛地向后缩去，仿佛龙哥身上带着瘟疫！
林薇更是脸色煞白如纸，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看向龙哥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深切的厌恶！这已经不是无知，这是魔鬼的念头！是在老吴已经承受了非人酷刑后，还要将他推入更深的地狱！
连蜷缩在角落里的另外两个混混，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龙哥如同看着一个疯子。
陆辰攥着那卷冰冷的焊锡丝，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眼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龙哥那张混合着泥土、血污、泪水和疯狂的脸上！那眼神里的杀意和暴怒，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火焰，将对方烧成灰烬！
“你再说一遍？！” 陆辰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龙哥的神经上！他上前一步，沾满泥土和血污的工装下，肌肉贲张，散发出如同即将扑食的猛兽般的恐怖压迫感！
龙哥被陆辰眼中的杀意吓得浑身一哆嗦，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从那种疯狂的臆想中惊醒过来！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心脏！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陆辰的眼睛，身体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我……我错了……陆爷……我……我吓糊涂了……”
陆辰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刮得龙哥遍体生寒。最终，陆辰没有动手，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冰冷的字：“再敢胡说八道，我亲手把你焊在墙上！”
龙哥吓得一个哆嗦，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短暂的疯狂插曲被强行压下，但地洞内的绝望气氛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沉重。老吴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喉咙深处拉风箱般的嘶鸣，涌出的暗红血液带着不祥的气泡，体温在迅速流失。失血性休克和严重的感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他最后的生命力。
“老吴……撑住……撑住啊……” 林薇跪坐在老吴身边，徒劳地用沾满血污和泥土的纱布死死按压着伤口，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混合着脸上的灰土滚落下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下的肌肉正在失去最后的温度和力量。
孙大富瘫坐在一旁，脸色惨白，眼神呆滞，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老吴不行了……”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彻底压垮了他。
陆辰站在一旁，打火机的火苗因为空气稀薄而摇曳不定，昏黄的光线将他脸上那混合着愤怒、焦虑和一种深彻骨髓的无力感的轮廓勾勒得如同石雕。他看着老吴那迅速灰败下去的脸，看着那不断涌出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暗红血液，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揉搓、撕裂。
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吴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暗无天日、如同坟墓般的地洞里？死在这群洋鬼子的追杀之下？
不！绝不！
一个更加决绝、更加疯狂、却带着一丝微弱可行性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猛地在他脑中炸开！不是龙哥那种亵渎生命的野蛮焊接，而是……利用现有的、唯一能产生高温的工具——电烙铁！目标不是血管，而是……伤口边缘那些被撕裂的、正在不断渗血的毛细血管网！用瞬间的高温，强行烧灼、封闭那些细小的出血点！不求完美，只求……暂时减缓失血！为老吴争取到哪怕多一分钟的时间！
这同样是赌博！是刀尖上的舞蹈！稍有不慎，高温可能灼伤脆弱的神经，可能引发更剧烈的组织坏死，可能加速感染……但，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抓住的稻草！
“胖子！” 陆辰的声音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如同出鞘的利刃，“把烙铁插上！预热！要快！”
“啊？烙……烙铁？” 孙大富猛地抬头，脸上充满了巨大的惊恐，“陆爷……您……您真要……”
“不是焊血管！是止血！烧灼毛细血管！” 陆辰的声音冰冷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照做！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
孙大富看着陆辰眼中那份近乎疯狂的决绝，又看看老吴那濒死的惨状，巨大的恐惧最终还是压倒了质疑。他连滚爬爬地找到那把沾满泥土、线头裸露的小功率电烙铁，哆嗦着插进旁边同样沾满泥土的插线板插孔。
“滋……” 烙铁头开始发热，一股淡淡的松香和金属加热的气味在充满硝烟和血腥的地洞里弥漫开来。
陆辰不再理会其他人。他蹲到老吴身边，接过林薇手中浸透血污的纱布，声音低沉而快速：“林薇，你让开。胖子，过来，用你全身的力气，按住他！绝对！不能让他动！” 他的目光扫过林薇那充满担忧和恐惧的眼睛，“相信我！这是最后的机会！”
林薇看着陆辰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信任，泪水再次涌出。她用力点了点头，咬着牙退到一边，将位置让给孙大富。
孙大富肥胖的身体再次压了上来，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老吴没有受伤的右臂和上半身，如同压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陆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状态。他拿起那卷焊锡丝，再次扯下一大段，动作麻利地缠绕在烙铁头前端，只露出最尖端一点。松香在高温下迅速融化，发出滋滋的声响和刺鼻的气味，掩盖了地洞里血腥和硝烟的味道。
昏黄摇曳的火光下，烙铁尖端开始发红发亮。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
陆辰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手术刀，死死锁定在老吴肩头那狰狞的创口边缘。那里，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暗红的血液如同涓涓细流，正从无数细小的撕裂口和毛细血管断端不断渗出，汇聚成那触目惊心的、带着气泡的血泊。他的目标，不是深处的大血管（那只会引发灾难），而是这些如同筛子般不断漏血的细小创面！
他一手用镊子小心地拨开伤口边缘被血液浸透的软组织，尽量暴露出那些渗血最明显的细小血管断端和撕裂的毛细血管网。动作极其轻微，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每一次拨动，都牵动着老吴濒死的神经，让他的身体在孙大富的压制下痛苦地抽搐。
“老吴……忍住了！” 陆辰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祈祷的决绝。
烙铁尖端，已经烧得通红发亮，如同地狱熔炉里取出的火炭！
陆辰屏住呼吸，眼神锐利如鹰！烙铁尖端带着毁灭性的高温和刺鼻的焦糊味，如同闪电般，精准地点向一处正在汩汩冒血的细小血管断端！
“嗤——！！！”
一股微弱的白烟伴随着蛋白质瞬间焦糊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猛地腾起！那处细小的出血点，在千分之一秒的高温灼烧下，瞬间碳化、封闭！
老吴的身体在孙大富身下猛地向上弹起！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闷雷滚动般的“呃……嗬！”声！巨大的痛苦让他的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牙齿死死咬合，牙龈再次崩裂出血！但他依旧没有发出剧烈的嘶吼，只有那粗重到破音的、如同风箱撕裂般的喘息声，在地洞里疯狂回荡！汗水如同瀑布般从他额头涌出，浸透了身下的泥土！
陆辰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但他没有丝毫停顿！烙铁如同死神的画笔，带着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焦糊味，再次精准地点向另一处渗血的毛细血管网！
“嗤！”
“嗤！”
“嗤！”
每一次精准的点灼，都伴随着一股微弱的白烟和焦糊气味，伴随着老吴身体一次剧烈的、无声的痉挛，伴随着孙大富拼尽全力的压制和闷哼！陆辰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泥土，在下巴处汇聚成浑浊的水滴。他的眼神冰冷而专注，所有的感知都收缩到了烙铁尖端那一点炽白的光芒和创口边缘那不断被高温封闭的细小出血点上！
这是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无声的酷刑！一场用高温对抗失血的、绝望的豪赌！
林薇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呕吐欲和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看着老吴那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青筋暴起的脸，看着陆辰那如同石雕般专注而冰冷的侧脸，看着那烙铁尖端每一次落下带起的微弱白烟……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感，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裂！
角落里，龙哥和另外两个混混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蜷缩成一团，连大气都不敢出。眼镜则紧紧抱着那个包裹着死亡工牌的锡球，厚厚的镜片后，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陆辰的动作和老吴的状态，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当烙铁尖端最后一次点向一处较大的撕裂口边缘，一股稍大的白烟腾起后，陆辰猛地抽回了烙铁！通红的尖端带着被烧熔的焊锡残渣和焦黑的组织碎屑！
他急促地喘息着，后背的工装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他死死盯着老吴的伤口。
昏黄的光线下，那狰狞的创口边缘，出现了一圈令人心悸的、焦黑色的、如同扭曲藤蔓般的烧灼痕迹。但……奇迹般的！那些如同筛子般不断渗血的细小出血点，大部分都被这野蛮而精准的高温点灼强行封闭了！虽然深可见骨的创面深处，依旧有暗红的血液在缓慢渗出（那是无法触及的深处血管），但涌出的速度和量，明显减缓了！不再是汩汩流淌，而是缓慢的、粘稠的渗出！
成功了！至少……暂时成功了！失血的速度被强行扼制住了！
“血……血慢了！” 孙大富第一个发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难以置信！
林薇也猛地扑过来，看着那被高温灼烧封闭的创面边缘，看着那明显减缓的渗血，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泪水！
“老吴！老吴你撑住！血慢了！血慢了！” 她一边用新的纱布用力按压住创面深处还在渗血的位置，一边带着哭腔在老吴耳边呼喊。
老吴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但似乎……似乎比刚才要稍微平稳了一丝？他那双因为剧痛而紧闭的眼睛，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这微小的反应，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地洞里死寂的希望！
“胖子！把你那破棉袄脱下来！裹住他！保温！” 陆辰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迅速下达指令，“林薇，继续按压！尽量保持创面干净！眼镜！注意信号！还有……注意老吴的状态！”
孙大富连忙脱下自己那件散发着尿臊味和煤油味的破棉袄，手忙脚乱地裹在老吴冰冷的身体上。林薇则更加用力、更加专注地按压着伤口，试图堵住深处最后的渗血。眼镜也立刻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腕上的简陋装置和那个锡球上，警惕着任何可能的信号波动。
陆辰则缓缓站起身，走到地洞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背对着众人。他需要喘口气。刚才那几分钟高度集中的、如同在悬崖边缘行走的操作，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他靠着冰冷的、湿漉漉的泥土洞壁，缓缓滑坐在地。
打火机的火苗因为燃料耗尽，跳动了几下，终于熄灭了。
地洞，重新陷入了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老吴那依旧艰难却似乎平稳了一线的喘息声，以及林薇按压伤口时纱布摩擦的细微声响。
绝对的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着陆辰的身体，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刚才的惊心动魄，老吴那无声承受的剧痛，龙哥那疯狂的提议，黄毛那用生命换来的扑救……还有那张工牌，那个银色的鹰隼徽章，那枚嵌入子弹的追踪器……麦卡伦！埃里克·万斯！这一切的一切，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思绪。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沙沙”声。
声音来自老吴的方向。
陆辰猛地警觉起来！难道是伤口又崩开了？他立刻摸索着，想重新点燃打火机（虽然燃料已尽）。
“别……别点……” 黑暗中，传来老吴极其微弱、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陆辰的动作顿住了。
那阵“沙沙”声还在继续，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感觉。似乎是……手指在布料上摸索的声音？
陆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黑暗中，老吴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只手。那只手摸索着，伸向自己敞开的、沾满血污的旧军棉袄衣领内侧。动作牵扯到伤口，发出压抑的闷哼。
他在找什么？
几秒钟后，那阵摸索的“沙沙”声停止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金属摩擦声。似乎是……一个很小的、坚硬的金属物件，被从缝死的布料夹层里，硬生生抠了出来？
然后，是一阵更加轻微、如同落叶飘落般的声音——那个小金属物件，被轻轻地、却又无比沉重地，放在了陆辰脚边的泥地上。
做完这一切，老吴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只有那艰难的喘息声，在黑暗中证明着他的存在。
陆辰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伸出手，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摸索。指尖很快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小小的、带着棱角的金属片。触感坚硬而粗糙，边缘似乎有些磨损，上面还带着老吴的体温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拿起，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握着一块沉甸甸的、浸透了血与火的墓碑。
军牌！是老吴一直缝在衣领内侧的那枚磨损严重的军牌！
在生死边缘，在绝对黑暗的地洞里，这个沉默如山的汉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交给了自己！
这枚冰冷的金属牌里，到底藏着什么？是他甘愿顶罪、以命相护的答案？还是……指向这场致命追杀背后更深黑暗的钥匙？
黑暗的地洞中，陆辰紧紧攥着那枚带着老吴体温和血腥味的军牌，如同攥着一块燃烧的冰。答案，或许就在这冰冷的金属和模糊的编号里。而头顶的土层之上，死神的嗡鸣虽然暂时停歇，但冰冷的鹰眼，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