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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暴动的血腥画面还在控制中心的主屏幕上闪烁，陈锋已经转身面向轨道防御系统的操作界面。他的右手机械义肢与控制台连接处发出微弱的蓝光，指尖划过全息投影，调出“天罚”系统的武器库目录。
“授权代码7-Alpha-charlie-9，启动‘天罚’轨道炮阵列，目标设定为月球轨道废弃通讯卫星Luna--12。”
他的声音冷静得像在朗读一份日常报告，但控制中心里的每个人都停下了动作。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有冷却系统持续发出的低鸣。
“总指挥...”年轻的武器控制官转过头，喉结上下滚动，“Luna--12距离现役的‘广寒宫三号’中继站只有八十公里，碎片可能会...”
“执行命令。”陈锋打断他，机械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我要在七分钟内看到那堆废铁变成尘埃。”
控制中心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技术人员们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但没有人敢质疑这道命令。自从戒严令颁布以来，陈锋的变化每个人都感受得到——那个曾经在国会山为“火种计划”慷慨陈词的科学家工程师，正在被战争的阴影一点点吞噬。
四分钟后，位于月球背面的“天罚一号”轨道炮台调整了射击角度。五十米长的电磁轨道开始充能，蓝色的电弧在真空中无声地跳跃。
“能量填充百分之九十...目标锁定...发射倒计时，三、二、一...”
没有声音，但在控制中心的全息投影上，一道炽热的白光划破漆黑的太空。一千二百公里外的Luna--12卫星瞬间化为一片绚丽的烟花，金属碎片在真空中缓缓扩散，如同某种诡异的现代艺术。
陈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的机械右手与控制台断开连接，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录制好了吗？”他问。
“全程记录，总指挥。”媒体控制官回答，声音有些发颤。
“编辑成一分钟的宣传片，加上警告字幕：任何威胁月球基地安全的行为都将面临同样下场。三十分钟后，在全月球网络循环播放。”
这道命令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控制中心里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起来——是萨米尔，材料科学部门的负责人，他的白大褂上还沾着实验室里的纳米涂料。
“陈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萨米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这是赤裸裸的武力威胁！对那些平民！”
陈锋缓缓转身，他的左眼因为连续四十八小时未眠而布满血丝，但右眼却异常清明——那是三个月前植入的军用级增强现实眼球。
“萨米尔博士，”他的声音依然平静，“b-7区的暴动导致二十三人死亡，其中包括八名‘肃清’行动组成员。如果我们不展示决心，下一个被炸毁的可能是主生命维持系统，或者是‘方舟之心’的能量核心。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二十三人，而是两万三千人。”
“但用轨道炮威胁自己的人民...”
“这不是威胁，”陈锋打断他，“这是威慑。威慑的前提是让对方相信你会使用武力，而最好的证明就是你真的使用过。”
萨米尔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重重地坐回椅子。
宣传片按时播出。当被摧毁的卫星在月球每一个屏幕、每一个通讯终端上炸成碎片时，整个基地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在生活区，在矿场，在实验室，人们停下手中的工作，注视着那无声的毁灭。
叶薇在自己的宿舍里看到了这段视频。她刚刚从b-7区回来，换下的战斗服上还沾着李明——那个年轻工程师的血迹。当她看到卫星爆炸的画面时，手中的能量饮料罐被不自觉地捏扁，粘稠的液体溅在手上，她却浑然不觉。
陈锋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他的脸在控制中心的蓝光下显得格外冷峻。
“月球基地的每一位居民，”他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遍基地的每一个角落，“我们正处在人类历史上最关键的转折点。内部的纷争只会让我们共同毁灭。从即日起，任何形式的暴动、破坏、叛乱行为，都将面临轨道炮的即时打击。这不是请求，而是生存的法则。”
叶薇关掉了屏幕。她走到窗前——其实那不是真正的窗户，而是高分辨率的显示屏，模拟着月球表面的实时景象。地球悬挂在漆黑的太空中，那抹蓝色此刻看起来如此遥远。
她的通讯器闪烁起来，是雷将军的加密频道。
“叶少校，看来总指挥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必要的残酷。”雷将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你的机甲小队需要重新部署，配合‘肃清’组的下一步行动。”
叶薇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目光还停留在模拟窗外的那颗蓝色星球上，思绪却飘回了b-7区的广场，飘回了李明倒下的那个瞬间，飘回了那些矿工眼中的恐惧与希望。
“少校？”
“收到，将军。”她最终回答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等待进一步指令。”
挂断通讯后，她打开私人终端，调出陈锋的联络代码。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停留了很久，最终却没有输入任何信息。
她能说什么呢？谴责他过度使用武力？在亲眼目睹地下城的血腥之后，她比任何人都理解维持秩序的必要性。赞扬他的果断决策？那又违背了她内心最根本的良知。
在月球基地的另一端，陈锋独自站在观测舱里，真正的窗户外面是漆黑的太空和无数闪烁的星辰。他的机械右手轻轻抚摸观测窗的强化玻璃，仿佛能透过那层障碍触摸到遥远的星球。
宣传片播出后，基地内的反抗声音确实小了，但另一种东西在滋生——恐惧，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比愤怒和仇恨更加危险。陈锋比任何人都清楚，恐惧可以维持短暂的秩序，但绝非长久之计。
他的私人终端闪烁起来，是林海从奥尔特云哨站发来的加密信息。这位宇宙社会学家很少直接介入月球内部事务，但这次的信息异常简短：
“威慑是一把双刃剑，陈锋。它在吓唬敌人的同时，也会改变持剑者自己。”
陈锋没有回复。他转身离开观测舱，机械脚掌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响声。在走廊的拐角处，他遇见了两个年轻的工程师，他们立刻站直身体，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
“总指挥。”他们异口同声地问候，声音紧绷。
陈锋微微点头，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走进私人电梯，当门完全关闭后，他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疲惫。他靠着电梯墙，左手的真手指轻轻按摩着太阳穴，而右手的机械义肢则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电梯在指挥中心所在的层级停下，门打开的一瞬间，陈锋已经恢复了那副冷静果决的表情。控制中心里的人们各司其职，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几乎可以用刀切开。
“总指挥，”武器控制官报告，“地球联合政府发来质询，要求解释为何动用轨道炮摧毁轨道设施。”
陈锋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回复他们，月球基地根据《地月紧急状态协议》行使自卫权，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但是...”
“没有但是。”陈锋终于停下，环视整个控制中心，“从今天起，月球基地的生存是我们的最高准则。任何阻碍这一目标的人或组织，都是我们的敌人。”
他的话在控制中心回荡，然后通过未关闭的通讯频道，传达到了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在机甲准备区内，叶薇听到了这段宣言。她刚刚穿上作战服，准备带领小队执行新一轮的巡逻任务。当陈锋的声音在准备区内回荡时，她注意到年轻队员们眼中的变化——那不是认同，也不是反抗，而是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她想起自己刚来月球的时候，那时基地还很小，陈锋经常亲自下到工地，和工程师们一起解决技术难题。那时的他眼睛里有一种光，那是探索未知、开拓边疆的兴奋与激情。
而现在，那束光似乎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心。
“少校，巡逻队准备好了。”张志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叶薇点点头，戴上头盔。在面罩合上的前一刻，她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们究竟是在拯救人类文明，还是在亲手埋葬它最宝贵的那部分？”
没有人回答。只有机甲引擎启动的轰鸣声在准备区内回荡，如同某种不详的预兆。
而在指挥中心的最高层，陈锋站在全息投影前，注视着月球和地球的实时影像。他的机械右手再次与控制台连接，这一次调出的是“天罚”系统的全球部署图。数以百计的轨道炮台如同致命的星辰，环绕着两个星球。
威慑已经建立，代价是灵魂的一部分。陈锋不知道这个代价是否值得，但他知道，在黑暗森林中，犹豫就意味着死亡。
而月球基地，再也承受不起更多的死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