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房间的男人紧张地等在门口，看到他们忙让到一边。
赫枫直接走到窗边。
清晨的日光穿透整个天井，一扇扇半开的窗扇密密匝匝地辉映着晨晖，令人浑身发麻。
“这么密的房子我还真没见过。”
赫枫探出头，708只推开不到三十度的窗扇正在他的下方，触手可及。
崔笑的窗户依然没有打开。
技侦带着设备跟着赶到。
华夏公寓紧临民族路，往左是一排商铺饭店，往右是城西精密仪器有限公司，公司栅栏顺着民族路一直通到地铁二号线3号入口，这两条路上的监控都没抓到假张敏；身后是逐渐成型的商业广场，监控无处不在，可以毫无声息地离开就只剩下强行横穿民族路，进入对面的老住宅区。
泥流入海，又是泥流入海，再无声息。
赫枫面无表情地听着大家的汇报。
技侦说，“我们在华夏公寓西行约五十米处，民族路道路两侧的灌木里采集到几枚脚印，经比对属于同一人，43码，休闲鞋，磨损严重，至少穿了两年以上；身高178左右，体重78公斤上下，年龄三十五至四十岁；808我们收集到若干毛发，属于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租户毛维新的，另一个目前没有比对上。”
技侦的人物侧写和在监控镜头下出现的人从外形上看是同一个人，但他还是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得无影无踪；大家脸上都很平静，极力压抑着又一次铩羽而归的失落。
韩义托着发了几个火炮的嘴巴，嘟噜着说，“看投影吧。”投影仪上是一个头戴风帽，遮挡严实，匆匆前行的人影，“这是一家小卖部门外的监控拍下的相对清晰的画面。”
“大家说说吧。”皮克起身接了杯水，他一动，凝滞的气氛松快了些。
“他进出公寓三次，一共在里面待了两天三夜，我觉得前两天应该是踩点。”张斌说，“为他把东西送到崔笑窗户里做准备。”
“我看了短租平台，华夏的房子在里面挂了有十多套，他一上来就看中808，说明他很了解公寓房间内部结构，知道公寓的窗户正对着天井，非常隐蔽。”赫枫说。
“如果崔笑房间上下左右没有短租或者长租房呢？”有人提出异议。
“那他只能另想办法。”老赵说，“说白了，人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公寓不是没有办法，他选择的方法最安全简单而已。”
“那我们是不是要把华夏的监控再往前推一个月，”韩义问，“公寓监控保留时间为四十天，我们还可以多调取半个月的监控，看看他是否提前踩过点。”
“即使他通过门禁，进不了房间，他能看什么，在走廊里逛吗，除了数房门可什么也看不见。”有人提出不同意见。
“或许他曾偷入过谁的房间，只是时间太久，没被发现。”
“他不可能冒这个险，要是被人发现他后面的计划就彻底泡汤。”
大家议论纷纷，“除非他是黑客，能够完美躲过监控。”又回到原点。
“你看吴敏之像黑客吗，黑客可不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小买卖。”这话大家都认可，黑客也不会穿磨损一半的鞋子。
假吴敏之就是一个执行者。
“我们还是筛一筛吧。”韩义主动建议。案子进行到现在，谁也不愿松口，“上班时间进入公寓，下班前离开，停留时间不会超过五个小时，有这两条线卡着费不了多少功夫。
皮克迟疑地看了眼赫枫，这注定是一场无用功，可即便知道，他们依然不能否决。
“有没有这种可能，假吴敏之背后的人很了解华夏公寓。”张斌知道赫枫心疼大家。
“那就是以前在公寓住过。”
“设计院，施工单位，还有监理都很了解。”侦察员小姚站起来，“我姐夫就在设计院，参与的每个项目如数家珍，没他不知道的。”
网侦轻车熟路直接把华夏公寓的规划施工信息调出来，投在幕布上，公寓是西城新商的一部分，整个区域的规划设计单位是海都规划设计院，总设计师是江逸.....
“哎哎哎，天上是不是掉馅饼了!”张斌惊呼，忙不迭地，“再查查刘琳住的那个青青公寓。”
电脑哒哒的敲击声清脆迷人。
室内一片沉默。
只片刻，网侦抬起头，“不是他，是一家小设计院。”
“那楼十多年了，江卓才来海都几年。”
会议室烟雾缭绕，受不住的人推开半扇窗户，冷空气吹进来，冰火两重天。
“我有个小发现。”挤着坐在门边的实习生，有人举手，这些人被分在不同的部门，赫枫除了记住一个王为，其它人都只记了个大概，这个小伙分在技侦。
“你说。”皮克说。
“纪哥，你把假吴敏之进808的视频调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也很紧张。
网侦把视频调出来。
“和经过小卖部的视频放在一起。”好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幕布上，小伙平静了不少。
网侦开了两个小窗口，小卖部门前的监控里假吴敏之从远处走过来，他戴着风帽，头始终垂着，整张脸罩在阴影里，身体佝偻，双肩紧紧地缩在一起；另一个窗口是他往走廊尽头的808走去，虽然没戴风帽，但脸依然被围巾遮了大半，身体舒展......
“我觉得他的衣服有变化。”小伙说。
走廊里的监控远处看不太清晰，走到近处视线从上往下，身体比例已经变形。
网侦老纪摸摸胡子拉碴的下巴，“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视频里的人穿得少。”他指着走过小卖部的人影。
“好像是唉。”其它人说。
老纪急忙把假吴敏之所有的监控视频都调出来，他两次出现在华夏公寓都穿着一件宽松的半长黑色面包羽绒服，鼓鼓囊囊。
“看他的腋窝。”小伙信心大增，提醒大家。
这一看，差异就出来了；第一次他打着手机过华夏公寓门禁时，腋窝处绗线绷得很紧，抬臂都稍显费力，出公寓时抬起的手臂明显松快很多；第二次进来时腋窝很紧，出去时也很紧。
“第一次他进华夏时大衣里还套着一件衣服，极大可能是一件棉服，出去时留下了棉服；第二次来，里面又穿着一件棉服，出去时......还穿着一件棉服。”张斌看看沉默的赫枫，没敢把推断的话说出来。
“这小子为了遮挡自己的头脸才总是做出打电话的架式，没想到这反而把自己出卖了，”老赵呵呵两声，“真应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老话。”
一根比拇指稍细的线绳从棉服的扣眼穿过，两股绳将棉服顺着窗檐上摩擦出的痕迹放下去，慢慢从下面半开的窗扇间穿过，线绳被微微提起，准确地落在第三层窗框上，剪断一股线绳，轻轻一收，线绳脱出扣眼。
“成功。”老赵收回线绳，“我们年轻的时候，没现在这么多手段，全靠自己动手，还有一种方式，把衣服挂在衣架上，把衣架顺下去，挂在窗框上。”
赫枫站在窗边看着崔笑的窗框上挂着的黑色棉服，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选择了黑色，和刘姵家中丢失的那件一个颜色。
……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赫枫走进608崔笑的房间时，正好听见她诧异的声音，“那天我的确被吓一跳，是因为家里被扔了一包垃圾。”
“什么东西？”
“用过的手纸。”崔笑捂住鼻子。
赫枫走到崔笑面前的沙发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崔笑略显萧瑟的眉眼，点点头，“也对，白色在漆黑的屋里应该能看见.”
崔笑刚想点头，却看见赫枫冰冷的笑，双手一抖。
“这种事为什么不找物业，还是你自己私下已经做了了结。”赫枫问。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狗咬了你，你难道还要咬回去吗？我没功夫和这种人拉扯，躲开就好。”
“如果对方再接着扔呢？”张斌不怀好意地问。
“你不想知道干这事的是谁？”赫枫站起来，走到餐台边，似笑非笑地问。
“下三滥，我不想和这种人有任何瓜葛。”崔笑身体松快地斜挎在椅背上，闲闲地说，“上大学时宿舍里有个喜欢搞小动作的学姐，第一年我的床被泼过一次水，第二次洗发水被灌辣椒，我实在气不过，费很大劲抓住了她，可她也不过挨了老师口头批评几句，而她倒打一耙，不仅如此，后来我们同寝的两年她不断搞事，事不大，却令人抓狂，我和她斗来斗去，最后吃亏的都是我，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明面上大家都和她好，因为这种人你根本和她玩不起，不如敬着，远着。”
赫枫轻笑一声，“你想岔了，这人恐怕不单单是搞龌龊事的下三滥，他费尽心机进入公寓，这么多监控都没抓到他的正脸，你说他会仅仅想来扔一包垃圾！”
“不会吧，是不是弄错了。”崔笑的轻松凝固在嘴边。
赫枫继续，耐人寻味地看着她，“三十五至四十岁，一米七五上下，穿着贴牌的，并已经磨损近半的耐克运动鞋，你身边有这样的男人吗！”
“我怎么知道，”崔笑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乱晃，冲口而出，“我真不知道。”
“你应该想得到，这样一个生活只是温饱以上的男人不可能费尽心机只是为了往你的房间扔个东西，他如果想恶心你，简单有效的办法多的是。”
“你什么意思？”崔笑慢慢坐直，神情凛冽。
“你想不到？”赫枫啧啧两声，摇摇头，在不大的客厅转悠，“他后面另有人，此人不仅有钱，恐怕不有点权，否则不可能驱使他人为他做事，往人家里扔东西看上去不是大事，可如此大费周章，聪明人一看就知不简单，另外他对华夏公寓结构十分了解；所以真正想害你的是这样的人，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我怎么知道！”崔笑身体后仰，声音干裂。
“龌龊的人虽然恶心，但要不了命，这样的人......”赫枫走到崔笑面前，俯身下去，“杀人于无形。”、
崔笑跌倒在沙发上，眼神涣散。
“可以参观一下你的衣柜吗？”赫枫站起来，不等崔笑回答，已经开始四下环顾。
“当然，当然可以。”崔笑磕磕巴巴，也站起来，“在楼上。”
楼上敞开式空间，看着不大，布置得却很温馨。
梳妆台上化妆品很多，而且牌子都很响亮，五六管口红里有两管纪梵希的；。
床头随意地丢着一套睡衣，纯棉蓝格子，一看就知道品质不凡；衣柜里琳琅满目的衣服即使不是大牌，也讲究质感，这样的衣柜一点不比他姐姐的衣柜差多少。
“你11月24日和刘明阳父母吃饭那晚大衣里穿的是一件小格子礼服裙，那裙子在哪儿？”赫枫轻声问。
崔笑没抬头，空气里有片刻安静，室外车辆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处理了。”
无人应答，崔笑抬起头，眼里隐约闪过一丝恨意，“那是我为那顿饭特意买的，可刘明阳的妈妈说我穿那衣服小家子气，出门我就脱了。”
“脱了？怎么脱？”
崔笑放肆地笑起来，“对，就在外面脱的，你们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监控。”
“噢，脱了，在零上十来度的室外待了四个小时，你不冷？”赫枫轻描淡写地问。
崔笑冷哼一声，“你们既然在调查我，难道没发现我去见他父母时提着一个纸袋，那是我给刘明阳妈妈买的羊毛衫，她看不上，转赠给我妈妈，我当时换的就是那件，现在在我妈身上，你们想查可以去问；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你们还去我老家调查，可我告诉你们，我和刘姵陆希的死没有关系，你们在这里白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