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媛带来的那束百合,像一场甜腻而虚伪的梦,香气顽固地盘踞在病房的空气中,即使开窗通风也难以完全驱散。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嘲讽,提醒着林晚,敌人从未远离,甚至能如此冠冕堂皇地踏入她的囚笼,试图用软刀子割断她最后的念想。
林晚依旧每日“按时服药”,将那些白色的药片藏匿于枕下。吐出的药片渐渐积累,像一小堆苍白而危险的秘密,藏在柔软的羽毛枕芯与棉布枕套的夹层里。每一次护士进来,她的目光都会不经意地扫过那个枕头,心脏在胸腔里微微收紧。
这天清晨,护士照例送来药片。流程一如既往,检查,递水,监督吞咽。林晚熟练地完成了一系列动作,甚至在护士转身时,还对着她虚弱的笑了笑。
然而,就在护士端着空药盘即将离开的瞬间,她的脚步却顿住了。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那个半透明的、印着医院标识的药瓶上——里面装着林晚接下来几天的“备用药”。
护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伸出手,拿起了那个药瓶,对着光线轻轻晃了晃。
林晚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迅速退去,留下冰凉的恐惧。她被发现了吗?枕头下的药片?还是……
护士盯着药瓶里的药片看了几秒,然后又放下,转头对林晚露出了一个更温和的笑容:“陆太太,这瓶药快见底了,我待会儿去药房给您领一瓶新的过来。”
她的语气自然,听不出任何异样。
林晚强迫自己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护士离开了,病房门轻轻合上。
林晚僵在床上,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病号服。不对!刚才护士看药瓶的眼神,那一瞬间的停顿,绝不仅仅是查看余量那么简单!那是一种……审视,一种带着专业性的、细微的怀疑!
她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藏起来的药片,和药瓶里剩下的药片,数量对不上!她每天藏起一片,药瓶里的消耗速度自然比正常情况要慢!虽然差距微小,但对于一个每日经手、经验丰富的护士来说,未必不会察觉!
这个认知让她如坠冰窟。
她太大意了!只想着避免被药物控制,却忽略了如此明显的破绽!
几分钟后,护士果然拿着一瓶崭新的、贴着同样标签的药瓶回来了。她将新药瓶放在床头柜上,收走了那个快见底的旧药瓶,整个过程流畅自然,甚至没有多看林晚一眼。
但林晚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经涌动。
她不能再把药片藏在枕头下了。太危险了。
可是,不藏起来,难道要真的吃下去吗?那些不知成分的药片,像一颗颗裹着糖衣的毒药,吃下去,她可能就真的再也无法保持清醒,彻底沦为陆靳深砧板上的鱼肉,连反抗的念头都会被药物磨平。
她必须想办法处理掉这些药片,并且,不能再引起任何怀疑。
接下来的几次服药,林晚依旧表演得天衣无缝。但她不再将药片藏于枕下,而是冒险在护士转身后,借着喝水的间隙,将药片悄悄吐进手心,再迅速塞进病号服宽大的袖口里。等到独自一人时,再想办法处理。
处理的方式也极其艰难。她不敢扔进马桶冲走,水流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太过明显。她尝试过将药片碾碎,混进喝剩的水里倒掉,或者藏在纸巾里,趁护士不注意时扔进垃圾桶。但每一次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心跳如擂鼓。
她感觉自己像在走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万劫不复。
这天夜里,她趁着守夜的保镖换岗时走廊传来的短暂嘈杂,将袖口里藏着的药片迅速取出,想要扔进床底最深的角落。然而,因为紧张和虚弱,她的手指一颤,那枚小小的白色药片竟从指尖滑落,无声地滚落在了光洁的地板上,停在了一片月光照亮的地方。
像一颗突兀的、苍白的珍珠,暴露在清辉之下。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翻身下床去捡,但身体被约束带和虚弱禁锢着,根本无法够到。
怎么办?
明天一早,护士或者清洁工进来,一定会发现!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她死死盯着那片月光下的药片,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毒蛇。
就在这时,病房门上的观察窗暗了一下,似乎是外面有人经过。
林晚猛地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心脏却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几秒钟后,观察窗恢复了明亮。
她悄悄睁开一条缝,看向地面——
药片不见了!
月光照亮的那块地板空空如也!
是谁?
是路过的护士捡走了?还是……保镖?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如果是护士,她一定会报告,那她的秘密就彻底暴露了。如果是保镖,他们会如何处理?交给陆靳深?还是宋城?
这一夜,林晚在极度的不安和猜疑中度过,未曾合眼。
第二天,一切似乎如常。护士送来早餐和药,态度没有任何变化。门口的保镖依旧沉默伫立。宋城和程砚都没有出现。
那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几乎要让林晚窒息。
直到下午,程砚来查房时,情况才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他检查完林晚的基本情况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床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林晚的脸上。
“林晚,”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一些,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郑重,“医院的药,都是经过严格配比和审核的,目的是为了帮助你恢复。擅自停药或者更改剂量,可能会引起意想不到的不良反应,甚至……加重病情。”
他的话语听起来是医者标准的告诫,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地、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药片的事情!是那个消失的药片被发现了?还是护士报告了药瓶消耗异常?
她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手心沁出冷汗。
程砚看着她这副样子,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却带着一丝无奈:“你好自为之。有什么不舒服,及时按铃。”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程砚的话,像最后一遍敲响的警钟。林晚知道,她处理药片的方式已经引起了注意。陆靳深那边,很可能已经得到了风声。
她看着床头柜上那瓶崭新的药,里面的白色药片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维持稳定的工具,而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来自深渊的诱惑。
像美丽却致命的罂粟,明知有毒,却不得不一次次靠近,在刀尖上跳舞,试图在麻痹与清醒之间,找到那条几乎不存在的生路。
而她,已经站在了悬崖的最边缘。
下一次服药,她还能成功蒙混过去吗?
如果被强制服药,她该怎么办?
药瓶里的罂粟,在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将她拖入永恒的沉眠,或是……引爆下一场,更加残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