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宫奕昨夜确实是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恶劣与占有欲，动作比以往都要强势几分。
往常他总是极尽小心，亲吻爱抚皆避开脖颈、手臂这些显眼之处，生怕留下任何痕迹，损了殿下清誉，亦怕被旁人窥见，给他带来麻烦。
可昨夜，或许是因玉砚擅自涉险的余怒未消，或许是那声软糯的“宫郎”刺激太过，又或许是单纯被那副全然依赖、任予取予求的模样激起了更深层的掌控欲。
他竟像是故意一般，在那纤细脆弱的脖颈侧面、锁骨上方，留下了好几处颇为明显的绯红色吻痕，如同雪地里落下的红梅，刺目又暧昧。
翌日清晨，洛宫奕先起，亲自替尚在昏睡的玉砚清理穿戴整齐，又仔细将人从将军府后院隐秘的小门送出。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错开时间，以免同时出现惹人疑窦。
离开前，洛宫奕的目光掠过玉砚那毫无遮掩、白皙修长的脖颈，看着那几个自己刻意留下的印记，心底竟涌起一股得意和满足感，仿佛无声地宣示了所有权。
而玉砚因是男子，平日从不涂脂抹粉，晨起匆忙更未揽镜自照，加之身体仍有些慵懒酸软，心神不属，竟全然未曾察觉自己颈侧多了这些要命的“东西”。
然而，这份“风光”待到朝堂之上，便瞬间荡然无存。
玉砚如常步入金銮殿，垂首站定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能感觉到今日投向他的目光似乎格外多一些，且那些目光并非寻常的打量，而是带着某种探究、讶异，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暧昧。
起初他尚能维持镇定，以为是昨日自己请求三日之期，众人都在观望。
可渐渐地，他感到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那些目光如有实质，从他身上扫过，最后似乎都聚焦于某一点。
他下意识地低头检查自己的朝服——穿戴整齐，配饰无误，连腰间的玉带都系得一丝不苟。
他又悄悄抬手摸了摸发冠——端正平稳，并无歪斜。
究竟为何？
他强作镇定地微微抬眼，恰好对上几位站在斜前方的文官投来的视线，那几人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尴尬地移开目光，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另一侧，几位武官倒是看得更直接些，目光在他颈侧逡巡，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奇之色。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虽低，却顽固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没看错吧？那痕迹……”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是说瑞王殿下自幼长在寺庙，清心寡欲吗？这才回京几个月……”
“嘿，毕竟是龙子凤孙，开了荤腥，哪还能把持得住？”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或是……嘿嘿……”
“瞧着那位置，怕是激烈得很呐……”
“破戒”二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玉砚耳边。他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冷却。
他们怎么会知道？他自认昨日在青楼并未暴露身份，与洛宫奕之事更是隐秘，怎会一夜之间仿佛人尽皆知？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摸向自己的脖颈，却又猛地顿住，生怕这个动作更坐实了旁人的猜测。
一股巨大的羞窘和慌乱瞬间将他淹没。他终于明白那些目光为何怪异，那些低语为何意有所指！
他僵立在原地，只觉得那些目光如同针尖般刺在他身上，尤其是颈侧那片肌肤，此刻更是灼烫得惊人。
他恨不得立刻找面镜子来看，或者寻条围巾将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
他试图维持平静，但微微泛红的耳根和骤然紧绷的下颌线，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是……他忽然想起洛宫奕今早有些异样的眼神，以及昨夜那人不同于以往的、近乎啃咬般的亲吻……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浮上心头，让他更是心乱如麻。
朝堂之上，庄严肃穆，而他却如坐针毡，只觉得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难熬。
玉砚尚未从“破戒”流言的羞窘中缓过神来，另一波更为汹涌的窃窃私语和压抑的哄笑声又如同潮水般漫延开来，这次的主角，赫然变成了洛宫奕！
“奇也怪哉！你们听说了吗？昨夜洛大将军竟去了软红阁！”
“何止是去了！听说是为了一个绝色粉衣女子，当场从二殿下手里把人给抢走了！”
“真的假的？将军不是向来……”
“千真万确！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将军亲自抱着人上的马车，直接带回府了！”
“啧啧，真是铁树开花，一鸣惊人啊！这头一回近女色，竟就如此……豪迈！”
“二殿下这回可是丢了大面子了，看上的姑娘被截胡，嘿……”
玉砚听得脸上刚刚退下去一些的热度再次轰然烧起，几乎要冒出烟来。
二皇子流连青楼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如今以这种被“抢女人”的方式成为谈资，更是添了几分荒唐。
而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洛宫奕这突如其来的“风流韵事”，竟与自己息息相关！
那些议论还在继续，越发不堪入耳。
“听说……将军府主院的灯，昨夜亮了一宿呢……”
“何止！守夜的下人说，里头动静不小，热水都要了好几回……”
“嚯！真没看出来，将军平日里冷得像块冰，这开了荤竟如此……勇猛？”
玉砚只觉得一阵眩晕，脚下发软，险些站不稳。那些模糊又清晰的词汇——“一夜未眠”、“要好几次水”、“动静不小”、“勇猛”——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昨夜那些破碎的、羞人的、失控的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与这些朝臣的臆测混在一起，让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话题中心的另一位当事人——洛宫奕，却如同一杆标枪般矗立在武官队列前方，身姿挺拔，面色如常，甚至比平日更显得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任何“劳累”一夜的疲态。
这副模样，更是佐证了那些香艳的猜测。
几个站在后排的文官挤眉弄眼，声音压得更低，却依旧能飘过来：
“将军真乃神人也！鏖战通宵，今日竟还能如此精神抖擞，这体力……啧啧，羡煞旁人啊！”
“不知将军平日是如何锻炼的？莫非军中亦有强身健体、助于房事的秘法？”
“将军年方二十八，正是龙精虎猛之时，有劲儿也是自然……”
“看来往日那‘不近女色’皆是伪装，不过是没遇到能让他破功的绝色罢了……”
玉砚听得耳根红透，指尖冰凉。
这些议论简直……荒谬又露骨！
然而，还没等他稍稍平复，那些探究的目光和窃语又悄然绕回到了他的身上。有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巧合，惊奇道： “说来也怪，瑞王殿下这头……竟也像是昨日破了戒？这脖颈上的……嘿嘿。”
另一人接口，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的揣测：“莫不是……昨夜京城刮了什么邪门的‘桃花妖风’？专引得咱们这位冷面将军和清修王爷同时……沉迷于女色不可自拔？”
玉砚听到这离奇的猜测，心头猛地一松，随即又涌上一股极其怪异的荒谬感。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有人将两件事联想到一处，发现那所谓的“二皇子看上的绝色粉衣女子”与“瑞王颈间吻痕”之间的可怕联系。
幸好，那人的脑洞拐向了神怪之说。
玉砚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朝服里，心中五味杂陈，哭笑不得。
过程全对了——洛宫奕确实“抢”了人，确实“鏖战”一夜，确实勇猛非凡；他自己也确实“破了戒”，留下了痕迹。
可结果全错了——他们根本不是沉迷于什么“女色”，将军沉迷的是男色，王爷……也是。
幸好，高踞龙椅之上的皇帝似乎尚未听闻昨夜那场轰动青楼的风流韵事，开口提及的是另一桩要紧事，让玉砚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许。
然而，他全然忘了自己脖颈上那几处暧昧的红痕，在明晃晃的灯火下，对于居高临下的皇帝而言，或许颇为显眼。
皇帝目光扫过下首几位成年皇子，缓缓开口道：“瑞王也已年满十八，到了该成家立室的年纪。还有贤王、德王，你们二人年岁更长，婚事更不该再拖延。朕看，是时候让礼部好生张罗，为你们遴选合适的王妃了。”
此言一出，玉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脸上刚刚消退的热意再次汹涌回潮。父皇突然提及婚事，莫非……
莫非是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痕迹，以为自己在外荒唐，这才急于用婚事来约束规劝？
都怪洛宫奕！
这个坏透了的家伙！这只可恨的千年老狐狸！
往日明明乖巧得很，从不在显眼处留下痕迹，昨日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竟像头饿狼似的……
还有自己，若不是不小心着了玉晨的道，喝了那杯该死的茶，又怎会……怎会那般不知羞耻地缠着他求欢？
想到昨夜自己的放浪形骸，玉砚更是无地自容，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他不敢抬头，只能硬着头皮，低声应道：
“是，父皇，儿臣……知晓了。”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心虚。
皇帝似乎对他的顺从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大皇子玉明和二皇子玉晨也立刻出列附和，说着“全凭父皇做主”之类的套话。
就在众人都以为此事将就此定下，开始议论哪位世家贵女堪配皇子时，一个沉静却极具分量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朝堂上略显喧闹的气氛。
“陛下，臣有奏。”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向来在这种皇室家事上保持沉默的洛宫奕！
只见他出列行礼，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依旧，声音平稳无波：
“禀陛下，大殿下与二殿下年已逾二十，确已至婚配之龄，陛下圣明。然，”他话锋微转，目光似乎极快地掠过垂首不语的玉砚，“瑞王殿下年方十八，甫从寺中回京不过数月，于政事民生方初窥门径，正是潜心修学、历练政务之时。臣以为，此时谈及婚嫁，未免为时过早，恐分散殿下心神，于国于己，皆非益事。当以修身养性、专注政事为重。”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哗然！
洛宫奕是谁？
是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却从不干涉皇室内务、尤其对皇子婚嫁之事避之唯恐不及的大将军！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竟公然站出来，对瑞王的婚事提出异议？
还是以这种“为殿下前程着想”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一位老臣捋着胡须，面露诧异，“洛将军今日怎的关心起王爷的婚事了？真是稀奇。”
“可不是吗？”旁边有人低声附和，“将军向来只议军政，不论婚嫁，今日竟为瑞王殿下开口，着实令人费解。”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将军昨夜刚闹出风流案，今日又阻挠瑞王娶亲，这唱的是哪一出？”
“莫非……将军觉得瑞王殿下年纪尚小，不该被儿女情长所困？倒也有几分道理……”
“啧，我看未必那么简单……”
各种猜测和议论声在朝堂上低低蔓延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洛宫奕和玉砚之间来回逡巡，试图找出这反常举动背后的蛛丝马迹。
玉砚更是惊得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洛宫奕。
这人……他到底想干什么？在朝堂上如此明显地反对父皇的提议，还专门针对自己？他难道不知道这会引来多少猜测和非议吗？
龙椅上的皇帝也微微眯起了眼睛，审视地看着下方这位重臣，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洛爱卿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朝会这一种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
茶楼雅间内，玉砚正与华清延低声商讨着为流民设立跑腿行的具体细则，图纸铺了满桌，条款逐字推敲，只待明日便向父皇奏请拨款与律令支持。
窗外阳光正好，室内茶香袅袅，一切本该是严谨而平和的。
然而，楼下大堂忽地传来惊堂木重重一拍，响彻四方，紧接着便是说书先生那抑扬顿挫、极富渲染力的嗓音：
“话说昨日夜间，京城出了一桩奇闻！咱们那位战功赫赫、素来不近女色的洛大将军，竟被那软红阁里千年修行的狐狸精给缠上了身呐！”
玉砚执笔的手猛地一颤，一滴墨汁晕染了纸上的“民”字。
只听那说书人继续绘声绘色道：“那狐仙儿，啧啧，幻化成一绝色女子，身着粉衣，身段那是婀娜妖娆，难以形容！面上却偏生一副清纯无辜模样，最是勾魂摄魄！将军那般人物，竟也一时不察，被迷了心窍，当场就从贵人手中将那小妖精夺了去，径直带回了将军府！”
底下听众发出阵阵惊叹和暧昧的笑声。
“带回府中如何？那才是好戏开场！狐妖自是手段了得，施展浑身解数，缠着咱们将军……竟是整整一夜春宵苦短，未曾停歇啊！听闻那将军府内，动静直至天明方歇！”
“哗——”楼下一片哗然，议论声更响。
有人高声附和：
“可不是嘛！听说将军今日朝堂上都反常了！破天荒地管起瑞王爷的婚事来了！”
另一人立刻接话：“定是那狐狸精吹了枕边风！迷得将军神魂颠倒，连朝政都开始指手画脚了！”
“啧啧，这妖精真是好生厉害！”
雅间内，玉砚听着那越来越离谱的编排，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捏着毛笔的手指关节都已泛白。
他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噎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狐狸精？
身段妖娆？
面色清纯会勾人？
施展法术缠了一夜？
他……他堂堂皇子，竟成了民间话本里蛊惑将军的狐狸精了？！
华清延见玉砚面色忽红忽白，呼吸似乎也有些急促，不由关切地停下笔，问道：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脸色似乎不大好。”
玉砚正被那“狐狸精”的离谱传言噎得心口发闷，闻言更是心虚，慌忙端起手边的茶盏想掩饰一二，却因心神不宁，一口茶水呛入气管，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眼角都逼出了生理性的泪花。
他连连摆手，好不容易顺过气，声音还带着咳后的沙哑：
“无、无妨……许是今日朝堂之上事务繁杂，有些累了……”他顿了顿，实在无法再安心坐在这里听着楼下那些关于自己和洛宫奕的香艳臆测，只得寻了个借口。
“华大人，今日便先到此为止吧。我回去稍作歇息，明日朝堂之上，再与你细议此事，可好？”
华清延虽觉有些突然，但见玉砚确实面露疲色（实则是羞窘交加），便也点头应下：
“殿下保重身体要紧。属下送您回府。”
一路无话。
直至马车稳稳停在瑞王府门前，玉砚辞别了华清延，独自踏入府门，穿过熟悉的回廊庭院，回到自己安静的书房，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他这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瘫软在宽大的椅子里，今日朝堂上的指指点点、茶馆里那荒谬绝伦的“狐狸精”说书……尤其是罪魁祸首洛宫奕那张泰然自若、甚至还在朝堂上语出惊人的脸，反复在他脑海中盘旋。
羞愤、尴尬、无奈、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汇成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
他决定！至少一整个月！
不，最好更久！都不要再见到洛宫奕那个祸害了！
必须让他好好反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