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碎雪掠过狼山部落的木栅栏,棚屋里却暖意融融。织布机的“咔嗒”声伴着窗外的风雪,成了冬夜最安稳的背景音。阿依娜坐在织机前,脚踩踏板的节奏渐渐纯熟,手里的彩线在经纬间穿梭,布面上的雪狐图案正一点点成形。
林安端着铜盆走进来,里面是刚烧好的热水。“歇会儿吧,手都冻红了。”他把盆放在织机旁的矮凳上,拿起阿依娜的手浸进水里,温热的水流漫过她指节处的薄茧——那是摘棉花、捻棉线磨出来的。
阿依娜的指尖在水里轻轻蜷缩,抬头时撞进林安含笑的眼睛,慌忙抽回手,用布巾擦着水渍:“快织完了,这雪狐的尾巴还差几针。”她低头摆弄着丝线,耳尖却红得像灶膛里的火星。
棚屋角落堆着新织好的棉布,雪白的布面上印着金黄的棉桃,是部落妇人们的杰作。赵丫正用银铁剪刀裁剪布料,准备给孩子们做棉衣。“阿依娜这手艺,快赶上寒潭堡的绣娘了,”她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布,“你看这雪狐的毛,用了渐变的灰线,像真的在动似的。”
阿依娜抿着嘴笑,手里的织梭却更快了。布面上的雪狐尾巴扬起,尾尖沾着点红——是用野山枣染的线,像沾了点雪地的霞光。林安蹲在一旁看,忽然发现雪狐的眼睛用的是银灰色的线,像极了阿依娜受惊时的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子。
“李石托人从寒潭堡捎来些靛蓝染料,”林安忽然说,“等开春,咱们织块蓝底白花的布,给你做件新衣裳。”
阿依娜的织梭顿了顿,线轴在手里转了半圈:“不用那么麻烦,我这旧袄还能穿。”话虽如此,手里的线却换了根更鲜亮的,雪狐的耳朵尖添了点粉,像初春解冻的桃花。
夜深时,风雪渐大,棚屋里的人渐渐散去,只剩林安和阿依娜。织布机的声音慢了下来,阿依娜打了个哈欠,眼里泛起困倦的水汽。林安往灶膛里添了块松木,火苗“噼啪”跳了跳,映得她侧脸的绒毛都染上了金边。
“剩下的明天再织吧。”他收起她的丝线,发现装线的竹篮里藏着个布偶,是用边角料做的小狐狸,脖子上系着根银铁细链,和阿依娜的梅花链坠是一个样式。
“这是……”林安拿起布偶,指尖碰到链坠上的小铃铛,又是“叮”的一声轻响。
阿依娜慌忙抢过去,往怀里塞:“给孩子们做的玩物,还没做好呢。”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却没注意到布偶的尾巴上,绣着个小小的“安”字,针脚歪歪扭扭,藏在蓬松的绒毛里。
林安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里像揣了团暖棉,热烘烘的。他走到门口,推开条缝看了看天色:“雪下大了,今晚怕是回不去了。”棚屋角落里堆着铺盖,是给守夜人准备的。
阿依娜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绞着衣角:“那……那我睡织机旁就好。”
林安却已经铺开了两床被褥,隔着半臂的距离:“夜里冷,盖厚点。”他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盖在阿依娜的被褥上,“这袄子是新做的,暖和。”
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阿依娜裹着带着林安气息的棉袄,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窗外风雪拍打棚屋的声音,忽然觉得这冬夜格外安稳。她悄悄把那个小狐狸布偶放在枕边,链坠上的铃铛偶尔轻响,像在回应她的心跳。
天快亮时,阿依娜被冻醒了,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上多了层东西。睁眼一看,是林安把自己的披风也盖了过来,他正蜷缩在自己的被褥里,眉头微蹙,像是没睡安稳。她想起他白天说过,上次矿洞受伤的旧伤遇寒会疼。
阿依娜咬了咬唇,轻轻起身,把那床绣着棉桃的新布盖在他身上。布面还带着阳光和棉花的清香,她蹲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鬓角有根白发,大概是上次为了救她,在雪地里冻了一夜长出来的。
她伸出手,想替他拔掉,指尖刚碰到发丝,林安忽然睁开了眼。四目相对,空气像凝固了似的,只有烛火在两人之间跳着细碎的光。
“醒了?”林安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目光落在她还没收回的手上。
阿依娜猛地缩回手,脸颊烫得厉害,慌忙转身去收拾织机,却不小心碰掉了线轴。彩色的线散了一地,像打翻了的颜料盘。
林安笑着起身帮忙,两人蹲在地上捡线,手指不时碰到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阿依娜捡起最后一根银灰色的线,正好缠在林安的手指上,她轻轻一拉,线收紧,在他指节上勒出道浅浅的红痕。
“对不起!”她慌忙松手。
“没事。”林安看着那道红痕,忽然握住她的手,把线缠在了她的手腕上,打了个小巧的结,“这样,就不会散了。”
银灰色的线绕在阿依娜纤细的手腕上,像条隐秘的锁链。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晨光透过棚屋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那根线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织布机上,雪狐的眼睛在晨光里闪着光,仿佛在笑。而那些散落又被重新缠好的线,正如他们之间悄然生长的情意,乱中有序,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