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这天,北境的风终于带上了暖意。林安站在温泉边,看着汩汩冒出的热水在雪地上冲出片雾气,水底的鹅卵石被烫得发亮,映着阿依娜的笑脸——她穿着件新做的红布袄,是张婶特意给她缝制的,针脚细密,领口还绣了朵小小的雪绒花。
“你看这水,”阿依娜伸手掬起一捧,热气在她掌心凝成水珠,“萨满说这是神山的眼泪,能把冻土焐热。我们试了试,离泉眼三丈的地方,土已经软得能插进木钎了。”
林安蹲下身,摸了摸水边的泥土,果然带着温乎气。他从行囊里掏出图纸,上面是赵磐画的水渠图样,用红笔标着引水的路线:“从泉眼往东南挖渠,顺着地势往下走,能浇到二十亩地。”他指着图纸上的弯道,“这里要修个闸口,旱时蓄水,涝时泄洪,跟寒潭堡的法子一样。”
李石扛着铁锹跑过来,裤脚还沾着雪:“安儿哥,你看我这铁锹利不利?早上试了试,一锹下去能铲起半筐土!”他说着就往地上铲了一下,冻土果然被劈开道缝,“北境的土看着硬,其实底下松着呢!”
赵丫提着药箱跟在后面,里面装着防治冻疮的药膏和消炎的草药:“阿木和几个孩子来了,在那边的暖房等着呢,说要给我们送热奶茶。”
顺着她指的方向,几个穿着棉袄的北境孩子正从暖房里探出头,看到林安他们,立刻缩回了脖子,只露出双好奇的眼睛。阿依娜笑着喊:“别躲了,林安哥又不吃人!”
孩子们这才怯生生地走出来,手里捧着木碗,碗里的奶茶冒着热气。阿木走在最前面,把碗递到林安面前,小声说:“甜……放了蜂蜜。”
林安接过奶茶,温热的瓷碗烫得手心发暖,喝一口,奶香混着蜜甜在喉咙里化开。他摸了摸阿木的头,这孩子比上次见面时高了些,脸上的冻疮也消了,露出红扑扑的脸蛋:“谢谢阿木,很好喝。”
挖渠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北境的男人们拿铁钎凿冻土,寒潭堡来的护卫用铁锹清土,孩子们则负责给大人递水送干粮,暖房里的女人们烧着奶茶,香气顺着风飘出老远。
林安和阿依娜负责丈量路线,他拿着标杆,她牵着绳子,两人的脚印在雪地上并排延伸,像两条靠得很近的线。“这里要拐个弯,”林安指着块凸起的岩石,“绕过去能省不少力气。”
阿依娜点头,用炭笔在图纸上做记号,发间的银链轻轻扫过图纸,留下道浅痕:“萨满说这块石头是山神的肩膀,不能凿,绕着走正好。”她忽然抬头,看到林安领口露出的羊脂玉,玉佩上的乐谱在阳光下闪着光,“你还戴着它呢。”
“嗯,”林安摸了摸玉佩,暖意从胸口蔓延开来,“白灵婶婶说这玉能安神,戴着挺好。”
李石在不远处喊:“安儿哥!快来看!我挖到个好东西!”他手里举着块透明的冰块,里面冻着片雪绒花,蓝紫色的花瓣在冰里栩栩如生,“这叫冰花,北境的孩子说能带来好运!”
赵丫凑过去看,笑着说:“确实好看,等水渠挖好了,镶在闸口上肯定漂亮。”她从箭囊里拿出支新做的箭,箭杆上缠着北境的驯鹿绒,“这是给阿古拉的,上次他说喜欢中原的箭杆。”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飞快,水渠的轮廓渐渐清晰,像条银色的带子,从温泉一直延伸到荒地。北境的孩子们每天都来渠边转悠,用树枝在未解冻的地方画麦子的样子,说要比寒潭堡的长得还高。
这天傍晚,大家正准备收工,突然听到阿木的喊声:“水!渠里有水了!”
众人跑到渠边,只见温泉的水顺着新挖的渠道流了过来,虽然还带着冰碴,却在冻土上冲出条湿痕,所过之处,雪开始融化,露出底下黑褐色的泥土。阿依娜伸手去摸流水,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真的……真的能引水。”
林安看着流淌的泉水,心里也涌起股热流。他想起出发前,林越拍着他的肩膀说:“种地不是打仗,不用剑,用的是心。”此刻他才明白,所谓的心,就是看着泉水流过冻土时的期待,是孩子们画麦子时的认真,是所有人一起弯腰铲土时,那股往一处使的劲儿。
晚上的庆功宴设在暖房里,地上铺着厚厚的驯鹿皮,火塘里的火烧得正旺。北境人烤了鹿肉,寒潭堡的护卫带来了麦饼,阿依娜还拿出了珍藏的雪绒花酒,酒液在陶碗里泛着蓝紫色的光。
“敬泉水!”李石举起碗,酒液晃出了不少,“祝北境的麦子长得比我还高!”
“敬土地!”阿依娜也举起碗,银链在火光下闪烁,“祝寒潭堡和北境,永远像一家人!”
林安看着满室的笑脸,忽然觉得这暖房里的暖意,比温泉的水更让人踏实。他知道,这条水渠不仅引来的是泉水,是希望,更是寒潭堡与北境之间,越来越深的羁绊。
夜深时,林安站在渠边,看着月光洒在流水上,像铺了层碎银。阿依娜走过来,递给她一块冻果:“明天就能撒麦种了,孩子们说要让你撒第一把。”
林安接过冻果,冰凉的果子在手里慢慢化开,露出里面酸甜的果肉。他看着远处暖房的灯火,听着泉水流淌的声音,忽然觉得,这北境的春天,比他想象的,还要暖。
水渠里的水还在静静流淌,像条连接着两地的银带,带着寒潭堡的麦种,带着北境的期盼,朝着充满希望的明天,缓缓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