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的第四天。
李牧靠在一块被神源风雪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巨石后调息,祸斗趴在他脚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而墟灵则在一旁安静地散发着柔光,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篝火。
突然,祸斗的耳朵竖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
一队修士的身影,从乱石滩的另一头出现。他们装备混杂,有人穿着伪天庭的制式铠甲残件,有人身上则披着不知名诡异生物的皮毛,但每一个人都步履沉稳,眼神老练,显然是在圣墟这种地方摸爬滚打了许久的老手。
队伍的首领是个独眼龙,他仅剩的左眼扫过李牧一行,当看到重伤濒死的李牧、神骏非凡的祸斗,以及那团一看就知是异宝的墟灵时,眼中立刻放出了鬣狗般的贪婪光芒。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天赐的横财——一个即将陨落的强者,和他的护身至宝与强大坐骑。
“小兄弟,伤得不轻啊。”独眼龙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我们是隙地镇的拾荒队,最爱助人为乐。要不要我们‘护送’你一程?”
他身后的队员们心领神会,悄然散开,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之势。
祸斗立刻挡在李牧身前,呲着牙发出威胁的低吼。但它身上的伤势,让这威胁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李牧靠着巨石,慢慢睁开了眼。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别说战斗,连站起来都费劲。
硬拼是死路一条。
他的脑中,瞬间闪过“家宴”上九位爷爷那些完全不讲道理的行事风格。
他决定赌一把。
面对步步逼近的独眼龙,李牧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恐惧,反而,他的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了一个极不合时宜的、疯癫而灿烂的笑容。
他用一种仿佛梦呓般的、轻飘飘的语气说道:“你们……也是来参加‘纯疯学派’的盛宴的吗?”
他歪了歪头,笑容更盛了:“来晚了哦,最好的贡品,已经被老师收走了。”
独眼龙的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的贪婪僵住了。
他身后的队员们也面面相觑,满脸错愕。
纯疯学派?
这个名字在圣墟,甚至在整个真实界,都代表着禁忌与恐惧。那是传说中道诡异仙的狂信徒,一群彻头彻尾、不可理喻的疯子。
眼前这个小子,难道是其中一员?
独眼龙毕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江湖,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疑,半信半疑地试探道:“哦?失敬失敬。不知……你的老师是哪位大人物?”
李牧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指,遥遥指向身旁安静发光的墟灵。
他用一种疯疯癫癫、手舞足蹈的腔调回答:“它!它就是老师的信物!老师说,谁要是敢碰它,就会被抽干身体里所有的‘逻辑’,变成一块只会流口水的石头!”
这番疯话,配上他那真诚又狂热的眼神,反而让独眼龙更加警惕。
就在他犹豫不决,判断着对方是真疯还是装疯时,那团被李牧指着的墟灵,似乎“理解”了李牧的意图。
它突然剧烈地蠕动起来,七彩的光芒骤然收缩,随后,一幅无比恐怖、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精神影像,如同烙铁般,狠狠烙进了在场所有拾荒者的脑海!
那是一个由无数矛盾概念、悖论符号、扭曲逻辑构成的,仅仅是“看到”这个概念,就足以让理智崩溃的恐怖存在。
——道诡异仙!
“呕……”
一名年轻的队员当场就控制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其他队员也都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看向李牧的眼神,从贪婪,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独眼龙的冷汗,瞬间就从额角流了下来。
他彻底信了。
或者说,他不敢不信。他宁可错放一万,也绝不愿招惹上传说中的疯神。
“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上使!”独-眼龙脸上的贪婪瞬间切换成一副极尽谄媚的笑容,他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几瓶一看就极为珍贵的疗伤药剂和一张叠好的兽皮地图,双手恭敬地递上前。
“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您……在您老师面前,为我们美言几句!”
李牧维持着那副疯癫的笑容,歪歪扭扭地走上前,一把夺过东西,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老师……会记住你们的‘味道’的……”
然后,他像是赶苍蝇一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独眼龙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转身,对着身后的队员们低吼道:“走!快走!”
一群人屁滚尿流,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片乱石滩,仿佛身后有最可怕的瘟疫在追赶。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风雪中,李牧脸上的笑容才骤然凝固,然后消失。
他猛地靠回巨石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染红了胸襟。刚才那一番表演,几乎耗尽了他仅存的所有精力。
他打开一瓶药剂,也不看是什么,直接灌了下去。一股温和的药力在体内化开,让他翻腾的气血和剧痛的伤势,都得到了有效的缓解。
他喘息着,展开那张兽皮地图。地图绘制得颇为精细,而他的目光,立刻被一条用红色标记出来的线路所吸引。
那是一条捷径,可以省去至少两天路程,但捷径穿过的一片区域,被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长着无数眼睛的蜘蛛图案。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百目妖蛛】巢穴,神源巨兽,衍界级,勿近。
李牧抬起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身旁那团重新恢复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墟灵。
这个临时的“盟友”,似乎比他想象的更聪明,也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