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神陵,废墟之上。
两股截然不同的恐怖气息,一者怨毒嫉妒,一者纯粹疯狂,如东西两面合围而来的漆黑海啸,誓要将这片废墟中央唯一的孤岛彻底淹没。
李牧将昏迷的李岁护在身后,横刀身前。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自己人生中最无望的死战。
他已无路可退。
然而,就在孤辰的扭曲流光与道诡异仙的污染黑暗即将触及神陵边界的瞬间,异变陡生!
李牧身后,那九颗曾代表着囚笼与死亡的巨大星球,竟同时爆发出苍凉、古老、却又带着无尽威严的神王气息。
九道意志,跨越万古时空,轰然共鸣!
一道无形的精神屏障,以九星为基,骤然撑开,如长夜中燃起的烽火,瞬间将那两股灭世般的恶意,暂时隔绝在外。
外界的攻击并未停止,反而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变得更加狂暴。漆黑的流光与扭曲的暗影疯狂地轰击在屏障之上,激起阵阵涟漪,但暂时无法寸进。
也就在这一刻,李牧的身躯猛地一颤。
一股他无比熟悉、日思夜想的温暖光芒,将他的意识轻轻包裹,温柔地抽离了这片冰冷的废墟。
光芒散去,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纯白的虚空。
九个身影,半透明,却无比清晰,正围着他,带着他记忆中最熟悉的笑容。
屠夫爷爷魁梧的身躯,瘸子爷爷倚着的拐杖,司婆婆永不停歇编织着的手指,还有村长爷爷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浑浊双眼……
他们苏醒了!
“爷爷!”
李牧紧绷到极限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几乎要将他胸膛撑裂的狂喜。他像个终于找到回家路的孩子,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他语无伦次,声音里带着哭腔,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己离开大墟后的一切。
“……我遇见了一个叫李岁的姑娘,她很厉害,但是有点笨,总是算不清账……”
“……我们建了一个网,很大很大的网,能把所有人的想法连起来……”
“……刚才有个很讨厌的家伙,想把你们当矿挖,被我跟李岁一起打跑了!”
他手舞足蹈,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所有战绩和委屈都分享给最亲的家人,想得到一句夸奖。
九位爷爷就那样慈爱地听着,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欣慰、骄傲,还有一丝深藏的悲伤。
屠夫爷爷咧嘴一笑,像往常一样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想拍拍李牧的头。
然而,那只手,却毫无阻碍地从李牧的头顶穿了过去。
李牧的笑声戛然而止。
整个精神空间的气氛,瞬间凝固。
“牧儿,”村长爷爷拄着那根虚幻的脊骨拐杖,平静地开口,打断了这令人心悸的沉默,“我们都知道了。”
他的声音通过那张无形的“网”,带着一丝奇特的共鸣:“你建的那个网,我们看到了。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话锋一转,村长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墓碑,砸在李牧的心上。
“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并非重逢,牧儿。”
“这是告别。”
村长平静地道出了最残酷的真相。他们的生命本源,早已被神源孵化器榨干,神魂与这九颗死亡星球彻底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此刻的意识苏醒,不过是借助李牧刚刚击穿幻境的那股力量,获得的回光返照。
他们,已经死了。
李牧脸上那狂喜的笑容,一寸寸凝固,碎裂,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不……”
他猛地从精神链接中挣脱出来,双眼在瞬间布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一股纯粹的、不含任何理智的疯狂暴怒,从他体内冲天而起!
“我不信!”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九颗巨大的死亡星球。
裂界刀的刀意在他手中疯狂凝聚,他要斩断这一切,斩断这九个囚笼,斩断这个所谓的“宿命”!
就在他即将挥刀的刹那,一股宏大而温柔的精神力量,从九颗星球中同时发出,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暴怒中的李牧轻轻按住,让他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傻小子,”瘸子爷爷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责备,更带着心疼,“毁了它们,我们最后一丝魂也就散了。”
李牧再次被拉入那个精神世界。
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无力地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绝望而压抑的呜咽。
他赢了,他击穿了幻境,他唤醒了爷爷们……
可他所有的努力,换来的不是一场拯救,而是一场最后的告别。
与此同时,外界的攻击并未停止。孤辰与道诡异仙似乎误以为九老的力量已经复苏,攻势越发猛烈,疯狂地轰击着那道临时屏障。屏障光芒忽明忽暗,显然撑不了太久。
精神世界里,药王爷爷那半红半青的身影飘了过来,蹲下身,像在查看一株被踩伤的药草。
“别哭了,哭是没用的毒药,只会让你更虚弱。”
屠夫爷爷则大咧咧地一挥手,声音洪亮:
“哭什么!又不是现在就散了!走,陪爷爷们吃最后一顿饭!”
在李牧愕然的目光中,画匠爷爷拿起画笔,在虚空中涂抹起来,司婆婆的手指飞舞,仿佛在编织桌布,铁匠爷爷捶打着空气,敲出碗筷的形状……
他们提议,在这最后、也最宝贵的时刻,为他办一场只存在于精神世界里的“家宴”。
“这既是家宴,”村长最后补充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也是我们……能为你上的最后一课。”
外界,屏障破碎的“咔嚓”声,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