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上，那身披残破帝袍的身影，眼眶中跳动的金色龙瞳，死死锁定了山脊后的林尘。
沙哑、怨毒，又带着一丝病态狂喜的意念，如同一根生锈的铁钉，狠狠扎进林尘的脑海。
“好久不见，林尘。”
“你毁了我的帝国，现在，我将用这整个世界……为我的新生，献上贺礼！”
那张脸，赫然是本该被彻底抹去存在痕迹的末代帝王——查理三世！
柳如烟和石磊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柳如烟的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妈的，这老东西不是死透了吗？”石磊握紧了手中的雀尾焰斧，手背上青筋暴起。
林尘的心，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反而沉静下来。他扶着身旁的滚烫岩石，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目光穿过数千米的距离，仔细审视着祭坛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查理三世沐浴在暗金色与血红色交织的光柱中，那残破的帝袍无风自动，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诡异气息。他并非实体，更像一个由纯粹能量和执念构成的投影。
构成光柱的能量，林尘再熟悉不过。那暗金色的，是属于格里芬帝国的“国运”，厚重、威严，却带着一丝腐朽的暮气；那血红色的，则是从这片火山群地底抽出的“龙脉”本源，狂暴而纯粹。
【命运织网者】……
林尘的脑海中闪过那个由无数金色丝线构成的身影，以及它消散前那句恶毒的“赠礼”。
原来如此。
那个该死的织网者，在撬动第六层监狱“根锁”的那一瞬间，利用因果的短暂混乱，并没有真正“复活”查理三世。它只是从时间的废墟里，将这位亡国之君最核心的执念——那份对林尘的怨毒，以及对帝国的占有欲——给捞了出来。
然后，它将这缕不甘的残魂，与格里芬帝国消散后，游离于天地间的“国运”概念，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眼前的查理三世，根本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
他是一个以“复仇”为核心驱动，以“亡国之君”为身份标识，以格里芬“国运”为食粮的……法则怨灵！
“哈哈哈哈！”祭坛上的查理三世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意念再次震荡而来，“怎么了，林尘？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你以为献祭了我的龙脉，摧毁了我的都城，就能将我彻底抹杀？天真！”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世界。
“只要格里芬这个名字还存在一天，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一个子民记得帝国的荣光，我，查理三世，就是永恒不灭的君主！而你们，都将成为我孵化【终焉之龙】的祭品！”
随着他的狂笑，下方数万名黑袍信徒的吟唱声变得更加狂热，一道道更加粗壮的国运与龙脉之力被抽出，疯狂注入上方的龙卵。
那枚漆黑的巨蛋，表面的暗红纹路随之亮了一分，脉动的频率也加快了些许。
“狮鹫之傲”号飞艇内，西陵云逸通过炼金望远镜，同样看到了那张让他恨之入骨的脸。
“查理三世！”他咬牙切齿，拳头狠狠砸在控制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这个阴魂不散的杂碎！”
“老大，怎么办？那颗蛋好像在吸收力量！”石磊焦急的声音从传讯符中传来。
林尘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靠着岩石，缓缓喘息着，灰败的眼眸里，那点微光却越来越亮。他没有看祭坛上的查理三世，反而像是自言自语般，对着身边的柳如烟和石磊轻声开口。
“别急，让他吸。”
“什么？”柳如烟一愣。
“一个已经灭亡的帝国，一份早已消散的国运，就像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就算能榨出点油水，又能有多少？”林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锐利，“他现在看起来声势浩大，不过是在燃烧最后的遗产罢了。等他把那点‘存货’烧完，自然就熄火了。”
这番话，通过传讯符，清晰地传到了飞艇上的西陵云逸耳中。
西陵云逸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对啊，格里芬帝国已经亡了，查理三世不过是抱着一具空壳子在叫嚣，他能动用的，也仅仅是那些残存的、无主的国运而已。
只要自己带领格里芬的子民，建立新的秩序，凝聚新的国运，就能……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林尘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来自九幽的冰水，从他头顶浇下，让他从头到脚，凉了个通透。
“不过……”林尘话锋一转，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如果，有人好心给他这具腐尸，源源不断地注入新鲜血液呢？”
柳如烟和石磊都听得有些发懵。
“老大，啥意思啊？”石磊挠了挠头。
林尘没有理会他，只是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岩石与空间，落在了远方飞艇上的西陵云逸身上。
他的声音，通过传讯符，一字一顿地在西陵云逸的耳边响起，平静，却又无比残忍。
“西陵云逸。”
“你还记得吗？你在废墟上，接受万民跪拜，登临为王。”
“你还记得吗？你许诺要带领他们，重铸帝国的荣光。”
飞艇的指挥舱内，西陵云逸的身形猛地一晃，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记闷棍。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一种极致的荒谬与恐惧，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
祭坛之上，查理三世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他那怨毒的意念，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愉悦与嘲弄。
“哦？我感觉到了……一股新鲜的、充满活力的‘国运’正在凝聚。虽然微弱，但味道……真是甜美啊！是谁？是谁这么慷慨，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为我献上如此美味的佳肴？”
林尘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判决，在西陵云逸的灵魂深处炸响。
“西陵云逸，你这个废墟上的新王，就是他最好的养料。”
“你每多一分重振帝国的念头，你每多收获一个子民的拥戴，你每凝聚一丝属于新格里芬的‘国运’……都会被他这个‘前代君主’的怨灵，当做最精纯的养分，尽数吞噬。”
“你以为你在拯救你的子民，带领他们走向新生？”
“不。”
“你只是在为你的杀父仇人，为这个妄图灭世的疯子，添柴加火！”
轰——！
西陵云逸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冰冷的船舱壁上。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那双刚刚才颁布了新王第一道号令，刚刚才握紧了帝国未来的手，此刻却在他的眼中，变得无比陌生和丑陋。
他所做的一切，他背负的责任，他赌上一切的决然……全都是在为仇人做嫁衣？
他越是努力，查理三世就越是强大？
他越想拯救，就越是加速世界的毁灭？
“不……不可能……”他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种从根源上被否定的绝望，那种好心办了坏事的荒诞，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
他想起了废墟上，那些跪倒在地，眼中重新燃起光芒的士兵和民众。
他想起了自己头顶那枚残破徽记的冰冷重量。
他想起了自己对林尘许下的，那份以帝国为后盾的庄重承诺。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用整个世界的命运来书写的黑色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查理三世的狂笑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快慰，“原来是你！西陵家的孽种！我杀你祖父，灭你家族，你竟然还敢称王？好！好啊！就让你亲眼看着，你是如何用自己的双手，将这个世界，连同你那些可怜的子民，一同推入毁灭的深渊！”
“来吧，我的好臣子！再多努力一点！再多凝聚一些‘国运’吧！为了我们伟大的格里芬！”
“为了……我的新生！”
“噗——”
飞艇上，西陵云逸再也压抑不住心神的剧烈动荡，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红了身前的地图。他高大的身躯顺着墙壁无力地滑落，瘫坐在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他该怎么办？
放弃王位？解散帝国？告诉那些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子民，他们所有的希望都是毒药？
那和亲手杀了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可若不这么做，他每存在一秒，都是在资助那个灭世的疯子。
前进是深渊，后退……也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