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子时。
京城,这座本是彻夜不眠繁华帝都,此刻,却早已被一片足以让鬼神都为之却步的死寂的黑暗,所彻底笼罩。
那本是象征着,天家威仪的厚重的九门,依旧是被那冰冷刺骨的巨石,与铁水,彻底地封死。
只许,进。
不许,出。
城内,早已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无数已是杀红了眼的御林军,与城防营,如同一群失去了,所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面无表情地巡逻在,那早已是空无一人的,冰冷的街道之上。
他们的手中,紧握着那早已是沾满了,无数无辜者鲜血的,冰冷的屠刀。
他们的眼中,燃烧着一团,已是被那无尽的杀戮,与麻木,所彻底点燃了的疯狂的火焰。
任何胆敢,在这被明令禁止的宵禁的时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活物,都将在一瞬之间,便被那毫不留情的刀锋,撕成碎片!
整个京城,已是化作了一座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
一座充满了恐慌绝望,与那深入骨髓的死亡气息的巨大囚笼!
而在那座位于囚笼最中央的,金碧辉煌的皇宫,养心殿之内。
那个早已是将这座巨大的囚笼,彻底掌控在了自己手中的年轻的王者——摄政王顾徽,正一脸惬意地,斜倚在那本该是只属于九五之尊的龙椅之上。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盘早已是胜券在握的珍珑棋局。
他的手中端着一杯被那来自于西域的葡萄美酒,所染红了的晶莹剔透的琉璃夜光杯。
他的那张本是充满了无尽儒雅与谦恭的俊美的脸上,此刻,早已是被一片足以让任何心怀幻想的人,都为之彻底清醒的,冰冷的残忍,与那大权在握的无上的威严,所彻底取代!
他的对面那个,同样是一脸风轻云淡,胜券在握的德太妃,正静静地品尝着,那由最顶尖的御厨,精心为她,准备的燕窝鱼翅。
“……德太妃”顾徽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早已是将所有人的命运,都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对的自信,与淡淡的嘲讽,“您说我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好侄儿,如今在做什么呢?”
“……他是不是正躲在那江南的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如同一只被彻底拔掉了,所有爪牙的可怜的丧家之犬一般,瑟瑟发抖呢?”
“……呵呵。”
德太妃闻言,却是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充满了无尽不屑与怜悯的轻笑。
“……摄政王,说笑了。”
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那由最上等的象牙,所打造而成的,精致的筷子,声音平淡地说道,“以本宫,对那个小畜生的了解。”
“他此刻,恐怕早已是在那无尽的悔恨与自责的烈火之中,被烧得连一丝完整的灵魂,都不剩下了吧。”
“……毕竟,”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残忍的,充满了无尽暴戾的弧度,“亲手杀死了,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
“这种早已是如同凌迟一般的,极致的痛苦,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承受得起的。”
“……哈哈哈!”
顾徽闻言,瞬间,仰天长笑!
那充满了无尽猖狂与得意的笑声,就仿佛是一柄柄沾满了剧毒的冰冷的利刃!
狠狠地刺入了,那早已是被黑暗,所彻底笼罩了的京城的夜空之中!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
就在他们,那自以为胜券在握,高枕无忧的时候。
一张由那个他们,以为早已是死得不能再死的小小的棋子,亲手编织而成的,足以将他们那经营了数十年之久的庞大的帝国,彻底颠覆的无形的天罗地网,早已在他们的脚下,悄然张开!
……
子时,三刻。
当那负责巡夜的更夫,那有气无力的,沙哑的梆子声,刚刚才落下的瞬间!
一道极其微弱的,充满了无尽凄厉与不甘的血色的信号烟花,竟毫无征兆地,从那已是被重兵层层把守的京城之内,最繁华的朱雀大街的中央,冲天而起!
在那已是被无尽的黑暗,所彻底笼罩了的夜空之中,绽放出了一朵,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妖异的……血莲!
那是“听风阁”最高级别的行动……信号!
——“血莲绽放,鬼神退散!”
而就在那血色的莲花,绽放的瞬间!
整个京城那早已是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一般,遍布了每一个角落的数万‘听风’暗子,瞬间,便如同一群被从那无尽的沉睡之中,彻底唤醒了的地狱恶鬼一般,同时睁开了他们,那充满了无尽杀意与狂热的猩红的眼睛!
一个本是在后厨切菜的,看上去憨厚老实的,普通的厨子,在看到了,那血色的烟花的瞬间!
他那本是充满了麻木与浑浊的眸子里,瞬间便被一片冰冷的猩红,所彻底取代!
他想也不想地,便将手中那把被他用来切了数十年蔬菜的普通的菜刀,狠狠地捅入了他,身边那个正在与他一同,当值的伙头军的后心!
然后,再在对方那充满了极致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目光的注视之下,悄无声息地将一包早已是准备好的无色无味的剧毒粉末,倒入了他们那早已是准备为明日的城防营将士们,熬制的巨大的肉汤锅之内!
一个,本是在青楼楚馆之内,与恩客推杯换盏,看上去媚骨天成的绝美的花魁,在看到了,那血色的烟花的瞬间!
她那本是充满了无尽风情与魅惑的桃花眼里,瞬间,便被一片冰冷的杀意,所彻底取代!
她缓缓地从自己,那高高盘起的,精致的发髻之中,抽出了一根,早已是淬满了剧毒的金色的发簪!
然后,以一种近乎艺术般的优雅姿态,闪电般地刺入了,那个正在与她抵死缠绵,早已是被她那炉火纯青的媚术,彻底迷得神魂颠倒的兵部侍郎的太阳穴之内!
一个,本是在城墙之上,站岗放哨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普通的御林军士兵。
一个,本是在朝堂之上,唯唯诺诺,看上去早已是被那官场的黑暗,彻底磨平了,所有棱角的小小的七品言官。
一个,本是在街边摆摊的,看上去早已是被生活的重担彻底压弯了腰的可怜的货郎。
……
他们,是这座巨大的囚笼之内,最不起眼的尘埃。
也是这座固若金汤的,帝国的心脏之内,最致命的毒瘤!
他们早已在这座城市之内,潜伏了数年,乃至数十年之久!
他们已是将自己,与这座城市的黑暗,彻底地融为了一体!
他们等待的,便是今天!
便是那个唯一的神祗,那一声足以让整个天下,都为之彻底疯狂的……召唤!
……
第八日,丑时。
当那第一缕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惨白色的鱼肚白,刚刚才从那遥远的,东方的地平线之上,缓缓地升起的瞬间!
一声充满了无尽惊骇与恐惧的,不似人声的凄厉的惨叫,猛地划破了,那早已是死寂一片的京城的黎明!
“……死……死人啦——!!!”
下一秒,整个京城,便如同一锅被滴入了一滴冰冷的清水的滚油桶一般,瞬间,便彻底地炸开了!
无数被那凄厉的惨叫声,所彻底,惊醒了的御林军,与城防营疯了一般地,向着那声音的来源之处,冲了过去!
可当他们看清了,眼前那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的恐怖景象之后,那双本是充满了无尽杀意与麻木的眸子里,瞬间,便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的寒意,所彻底取代!
只见那本是象征着,整个京城最高军事权力的兵马司衙门的门口,那根高达十数丈的,巨大的旗杆之上!
兵马司总指挥使,那个在第一时间,便投靠了摄政王的三朝元老——李将军,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竟被人用一根生了锈的铁钩,高高地挂在了那里!
他的那双本是充满了无尽威严与暴戾的虎目之中,此刻早已是被一片凝固了的,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的血色,所彻底取代!
就仿佛,是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来自于九幽地狱的最恐怖的恶鬼一般!
而在他的身下,那本是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大周龙旗,被人用他那温热的鲜血,写下了八个充满了无尽嘲讽与杀意的猩红的大字!
——“叛国之贼,虽远必诛!”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被这充满了,无尽嚣张与挑衅的血色的宣言,彻底地引爆了!
恐慌,是一种比那最恐怖的瘟疫,还要来得更加猛烈的东西。
它会在一瞬间,便彻底地摧毁一个人,所有的意志,与勇气。
而当这种恐慌,被无限放大的时候。
它便会化作一柄,足以将所有的秩序,与规则,都彻底摧毁的无形的利刃!
还不等那早已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噩耗,彻底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摄政王,从那极致的愤怒与羞辱之中,回过神来。
一个又一个足以让他那早已是坚硬如铁的心,都为之彻底崩溃的恐怖的消息,便如同那早已是约定好了的催命符一般,从四面八方,疯狂地传来!
——城西,粮仓,失火!十万石军粮,付之一炬!
——城南,兵器库,被盗!数万柄精良兵刃,不翼而飞!
——城北,水源地被投毒!三千名,城防营将士,上吐下泻,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东城门,守将暴毙!死因不明!
……
一个又一个被他视为自己,那固若金汤的,帝国的坚固的基石的,重要的据点,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竟是如同那被推倒了的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地,轰然倒塌!
整个,京城,彻底地……乱了!
乱得,一塌糊涂!
乱得,人心惶惶!
那些本是在第一时间,便选择了明哲保身,投靠了摄政王的文武百官,在看到了,那高高挂起的兵马司总指挥使的,血淋淋的头颅之后,早已是被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他们一个个地都将自己的府邸,彻底地,封闭了起来!
任凭外面血流成河,哀嚎遍野,也绝不再踏出,家门半步!
生怕自己,会成为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神秘的复仇者的,下一个……目标!
而那些本是被摄政王,视为自己,那坚不可摧的统治的基石的御林军,与城防营,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充满了诡异与恐怖的打击之后,也早已是军心涣散,斗志全无!
无数充满了无尽恐惧与不安的谣言,如同那长了翅膀的,魔鬼一般,在那早已是人心惶惶的,军营之内,疯狂地传播着!
——“听说了吗?兵马司的李大人,是被先帝的冤魂,给活活吓死的!”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据说,那李大人的死状,极其的恐怖!七窍流血,面目全非!就跟那中了邪术一样!”
——“何止啊!我还听说,那城北水源地,之所以会被投毒,也是因为,那枉死的凛王殿下,与王妃娘娘的鬼魂,在作祟!”
——“天啊!这也太恐怖了吧!难道,我们真的是助纣为虐,帮错了人吗!”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啦!要是被上面的人,听到了,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被这种无限放大的恐惧,与不安,所彻底笼罩!
就仿佛,是有一只无形的,巨大的黑手,在暗中,将这座,本是固若金汤的,巨大的囚笼,彻底地搅了个……天翻地覆!
……
养心殿之内。
早已是一片……死寂。
那本是充满了无尽猖狂与得意的年轻的王者——顾徽,此刻,却是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了的,疯狂的野兽一般,在那早已是一片狼藉的,大殿之内,疯狂地咆哮着!
他那本是充满了无尽儒雅与谦恭的俊美的脸上,此刻,早已是被一片足以让鬼神都为之战栗的狰狞,与暴戾,所彻底取代!
他的那双本是充满了无尽威严与自信的眼眸里,此刻,也早已是被一片,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的,滔天的怒火,所彻底点燃!
“……废物!一群废物!”
他猛地一脚,将面前那个由最上等的金丝楠木,所打造而成的龙案,狠狠地踹翻在地!
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与那,价值连城的笔墨纸砚,瞬间,便如同那被狂风所,彻底吹散了的垃圾一般,散落了一地!
“……整整,十万,大军!”
“竟连区区几个藏头露尾的跳梁小丑,都抓不住!”
“孤,养你们,何用!”
“……摄……摄政王,息怒……”
跪在他脚下,那黑压压一片的文武百官,与禁军统领,早已是被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他们,一个个地都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了,那冰冷的地面之上,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成为那个彻底失去了,理智的暴君的下一个……出气筒!
“……息怒?”
顾徽闻言,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极其残忍的,充满了无尽暴戾的冷笑。
“……你们,让孤如何息怒!”
他猛地一把抓住了,跪在最前面那个,早已是吓得脸色煞白的新任的兵马司,总指挥使的衣领!
将他那肥胖如猪的身体,毫不费力地,提到了半空之中!
“……孤,问你!”
他用那双早已是一片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个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可怜虫,声音冰冷地,嘶吼道,“那个该死的凶手,找到了吗!”
“……没……没有……”
那个可怜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那早已是被恐惧所彻底冻结了的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含糊不清的字。
“……粮仓,失火的原因,查明了吗!”
“……也……也没有……”
“……那兵器库,被盗的线索,有眉目了吗!”
“……还……还是,没有……”
“……废物!”
顾徽闻言,瞬间,勃然大怒!
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那早已是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的滔天的怒火!
他猛地一甩手,便将那个,如同死狗一般的可怜虫,狠狠地扔了出去!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骤然响起!
那个可怜虫,那肥胖如猪的身体,狠狠地撞击在了,那由最坚硬的汉白玉,所雕刻而成的巨大的龙柱之上!
竟是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
便头骨碎裂,脑浆迸流,当场气绝身亡!
嘶——!!!
在场的所有文武百官,在看到了,眼前这充满了,无尽血腥与暴戾的恐怖景象之后,瞬间,便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的那双本是充满了无尽恐惧与不安的眸子里,瞬间便被一片比之前,更加深沉,也更加令人窒息的死灰,所彻底取代!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这个早已是彻底失去了理智的暴君,早已是疯了!
他迟早会将他们所有人,都彻底地拖入,那万劫不复的无尽深渊!
“……呵呵。”
然而,就在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血案,彻底吓破了胆的绝望的……时刻!
一个同样是充满了无尽冰冷与残忍的女子的声音,却是缓缓地,从那一片死寂的大殿的后方……响起。
“……摄政王,何必为了一些无足轻重的蝼蚁,而动气,伤了龙体呢?”
顾徽闻言,那本是被滔天的怒火,所彻底占据了的理智,竟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缓缓地转过身。
只见那本是一直,冷眼旁观的德太妃,正一脸风轻云淡地,从那珠帘高挂的后殿之内,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可她的那双本该是充满了岁月沧桑的眸子里,此刻,却是闪烁着一抹,与她的年龄,和身份截然不符的,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与一丝早已是看透了,所有猎物垂死挣扎的,淡淡的嘲讽。
“……太妃……”
顾徽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深深的忌惮,与一丝早已是病入膏肓的……依赖。
“……您都看到了?”
“……看到了。”
德太妃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双看透了所有人心险恶的眸子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与深深的不屑。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也就只会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滥的手段,来恶心恶心人。”
“……您,不必理会。”
“……可是!”
顾徽一脸不甘地嘶吼道,“如今,整个京城,都已是人心惶惶,军心动荡!若再不想办法,将那个该死的幕后黑手……揪出来!”
“恐怕,不出三日!”
“我们这辛辛苦苦夺来的万里江山,便要彻底地毁于一旦了!”
“……毁?”
德太妃闻言,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极其冰冷的,充满了无尽暴戾的弧度。
“……本宫,倒要看看。”
“是他那所谓的‘无声的屠杀’……快。”
“还是,本宫这早已是准备了二十年之久的‘真正的绝望’,来得……更快!”
“……传本宫懿旨!”
她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早已是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望向了那被无尽的黑暗,所彻底笼罩了的京城的夜空。
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最后一丝……期待。
“……命‘鬼影’,全体出动!”
“……三日之后,午时三刻。”
“本宫,要在这朱雀大街之上,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那被打入了天牢的,所有乱臣贼子,与他们的九族,一同凌迟处死!”
“……本宫,倒要看看!”
“那个一直是藏头露尾,装神弄鬼的缩头乌龟!”
“究竟,是选择继续,当一个苟延残喘的……懦夫!”
“还是选择站出来,与本宫进行,这早已是命中注定的最后的……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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