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存储卡的焦痕在指腹下留下一道微温的触感。她没再看那张族谱照片，而是将身份证复印件翻过来，对着灯重新审视背面那道刻痕。井口的轮廓比白天更清晰了些，像被谁用钝刀慢慢压出来的印子。
她起身从书架底层抽出一本皮面发脆的册子，封面没有字，只有一道斜划的红痕。翻开第一页，是几十年前手绘的地脉图，清河县一带用虚线圈出三处标记，其中一处正落在青崖山腰。她用笔圈住那个点，又把老人说的口诀抄在旁边：“双血归源，魂锁三更；井底石鸣，门不得开。”
老兵魂魄站在窗边，影子贴着墙壁，几乎融进灰泥里。他没说话，但目光一直停在她手边的地图上。林小满合上册子，低声说：“井是起点，山是尽头。那块石头不在井底了，就得去它该在的地方找。”
她收拾背包，放进符纸、铁钩、干粮和一瓶水。弟弟靠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呼吸浅得像风吹纸角。她蹲下身，把一张安神符贴在他衣领内侧，又用红绳系住他的手腕，另一端缠在自己掌心。绳子绷直的刹那，掌心的旧伤轻轻跳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频率。
“走吧。”她说。
天刚亮，街面还泛着湿气。他们搭早班长途车到清河县城，再换农用车进村。司机听说要去周家屯，多看了她两眼：“那边没人住了，井塌了，路也断了。”
林小满递过几张钞票：“我们找老宅。”
车在村口停下，远处山脊像一把斜插的刀。她背起弟弟，老兵魂魄飘在侧后方，三人顺着荒草间勉强能辨的土路往青崖山走。越靠近山脚，空气越沉，风里夹着一股铁锈味。
一块倒地的木牌半埋在草里，漆面剥落，依稀可见“禁入”二字。再往前，几根水泥警示桩被齐根锯断，断口参差，像是被什么硬物生生掰开。
林小满停下脚步，从包里取出一段细丝。那是周予安离开前最后留下的灵丝，如今只剩发丝粗细，缠在黄符纸上。她解开符纸，将灵丝绕上手腕。丝线微微颤动，指向左侧一条被藤蔓封死的小径。
“有人来过。”老兵魂魄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阴气残留，不是自然散的。”
林小满点头，从包里抽出一张符纸贴在石壁上。符纸边缘迅速泛黄卷曲，冒出一缕灰烟。她扯下符纸扔开：“有毒雾，麻痹神识的。走快点，别碰石壁。”
小径蜿蜒向上，两侧岩壁逐渐收窄。途中她发现几处石缝被人刻意塞进碎布条，布料已经发黑，像是用来测试气流方向。她蹲下检查，布条朝内的一侧有细微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
“陷阱。”她说，“不止一道。”
弟弟在她背上轻咳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她的肩。她放慢脚步，用红绳另一端在岩壁上轻轻一扫，绳尖碰到一块凸石的瞬间，整块石头猛地向内缩进半寸。
她立刻后退两步，盯着那块石头。三秒后，上方岩缝“咔”地一声，弹出一排铁齿，悬在刚才站立的位置。
“是联动机关。”她低声说，“踩错一步，上面的就会落下。”
老兵魂魄飘上前，伸手虚按在岩壁上。他的指尖掠过几道浅刻痕，停在一处凹陷处：“这里有标记，像是阵眼。”
林小满凑近看，那是个极小的符号，刻在青苔底下，形状像两个交叠的环。她从包里取出怀表，打开盖子，内侧的刻字正对着那个符号。纹路对上的刹那，掌心的伤又跳了一下，这次带着一丝温热。
“是同源的。”她说，“这山里的东西，认这个标记。”
她让老兵魂魄托住弟弟，自己先往前走。每一步都先用铁钩轻点地面，确认无异后再落脚。走到第三块刻纹石板时，她停了下来。石板上刻着七道弧线，排列方式与《引魂手记》里的“步魂阵”完全一致，只是最后一道弧线断裂了。
“不能按原路走。”她盯着石板，“阵法被改过，顺序变了。”
她取出怀表，合上盖子，用表链垂下表身，当作简易摆锤。表盘在空中轻轻晃动，她数着摆动频率，对照石板纹路的间距。两分钟后，她记下新的落脚点顺序。
“我先过。”她说，“你们跟紧我的脚印。”
她迈出第一步，踩在第一道弧线的左端。符纸在袖口自燃，火光一闪即灭，地面没有反应。第二步，第三步，接连安全通过。第六步落地时，她忽然察觉弟弟的呼吸变了节奏。
她没回头，只是放慢动作，第七步轻轻落在最后一块完整的石板上。身后传来轻微的摩擦声，像是岩石在缓缓移动。
“过来。”她低声说。
老兵魂魄托着弟弟，按照她的脚印一步步前行。最后一块石板承重的瞬间，前方地面“咔”地一声，裂开一道三米长的深坑，坑底密布锈蚀的铁刃，刃尖向上。与此同时，两侧岩壁“哗啦”弹出两排铁刺，封锁了退路。
三人被困在中间不到两米的窄道上。
林小满没动，目光扫过坑底。铁刃排列有规律，每根之间间隔三十厘米，刚好够一只脚横跨。她从包里取出两张符纸，分别贴在左右鞋尖。符纸迅速变黑，但没有燃烧。
“有毒。”她说，“踩上去会麻痹小腿。”
老兵魂魄低头看坑，忽然伸手从岩壁上抠下一小块碎石，弹向对面。碎石落在坑边一块凸起的石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三秒后，石台微微下沉，对面岩壁“咔”地弹出一道窄桥，横跨深坑。
“是机关桥。”林小满说，“得有人触发对面的承重点。”
她把背包交给老兵魂魄，解下缠在弟弟手腕上的红绳，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然后她从包里取出最后两张符纸，贴在铁钩两端。
“我过去开桥，你们等信号。”
她深吸一口气，踩上第一根铁刃。符纸在鞋底发出轻微的焦味，但小腿没有发麻。她迅速横跨，每一步都落在刃与刃之间的空隙。走到第五根时，脚下一滑，鞋尖蹭到刃面。
她立刻抽脚，低头看，鞋尖的符纸已经发黑冒烟，但皮面完好。她稳住呼吸，继续前进。
最后一跃，她跳上对面石台。石台下沉，窄桥完全展开。她转身，正要挥手示意，忽然察觉石台下方有异。
低头看去，石台底部刻着一行小字，被泥土半掩着。她伸手抹去泥垢，看清那几个字：
“双生归位，门始可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