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翻涌着卷向天际，赵霜、彭虎、王红三人立在潼关关上，猎猎朔风将衣袂扯得簌簌作响。
王红凝望着关外狼藉的残墟，一声长叹里裹着难掩的怅然：“谁能想到，倒是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牺牲竟比预计的少。可那些走了的同志……走得实在太悲壮了。”
赵霜的目光早已死死钉向函谷关的方向，眉峰微蹙，语气沉定如磐：“绝不能辜负大家的牺牲。敌军败而未溃，反扑是迟早的事，我意以攻代守，把战线直接推到函谷关下，让他们摸不透我们的虚实。”
“我举双手赞同。”王红颔首应下，话音里却藏着几分力竭的疲惫，“虚虚实实本就是兵法正道，正好用这架势唬住他们。”
彭虎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烟尘，说道：“攻城耗的黑弹，再从后方运到这里，没有十天半月根本到不了。函谷关哪是那么容易啃的骨头，怕是等真打起来，我早不在这儿了。不过我也没遗憾，自打军队走专业化路子，我们攻城师就跟摆设似的，这回总算捞着实战的机会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郝昭，大手重重拍在对方肩头，嗓门也提了几分：“小子，我那几十台攻城车、百十来个老手都交给你了，你要是敢砸了我紫云军的招牌，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郝昭上前一步，腰杆挺得笔直如松，眼底燃着少年人的锐气，语气掷地有声：“彭师长放心，郝昭定不负您的期望！”
彭虎又转向赵霜，神色陡然收敛，语气也郑重起来：“赵霜同志，我该动身离开了。”
“一野那边也需要你，赶紧回去吧。”赵霜说道，“这边有我们，撑得住。感谢你的大力支持！”
“都是自家同志，客气什么？”彭虎对着众人拱了拱手，“那我走了。那边还得琢磨着攻城器械怎么过河，拆拆装装的，够我忙乎一阵的。”
“路上小心。”几人异口同声道。
彭虎大踏步走下关楼，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拐角。待他的队伍彻底没了踪迹，王红才压低声音沉声道：“曹性的九师作为预备力量没有动，不如让他带着人往函谷关大张旗鼓地冲一冲，把声势造足了。”
“就这么办。”赵霜当即拍板，“我这就给谷雨说，让他火速调兵支援，晚了怕是要出变数。
谷雨收到消息时，人正在长安的府衙里。
城外的欢呼声震天动地，百姓们自发上街游行，红绸子飘了满街，尤其是妇人们，聚在一起高声说着赵霜的名字，眼里都亮着光，只觉女子也能顶天立地。
可谷雨只是轻轻敲了敲桌案，脸上并无多少惊喜——赵霜的本事，把天捅一个窟窿也不意外。
只是他此刻眉头紧锁，手中的部队早调去清剿董军余孽，长安城内竟是无兵可派。
正愁闷时，听到了杨奉、李乐率领白波军正往弘农驻防的消息。
谷雨眼前一亮，白波军虽属守备军序列，归雍州太守凌豹管辖，可眼下这局面，也只能试一试了。
他当即登门求见凌豹，凌豹听明来意，大手一挥，爽朗道：“都是为了打董贼，白波军调给你用便是！”
杨奉与李乐得知此事，当场便拍了大腿，两人在守备军里憋了许久，早就想捞个军功证明自己，此刻机会送上门来，当即下令调转马头，带着白波军直奔函谷关，只等赵霜调遣。
洛阳的董卓府邸内，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燃得再浓，也压不住满殿的戾气，空气压抑得仿佛凝了冰，能滴出黑水来。
董卓粗厚的手指捏着李肃丢失潼关的急报，猛地将那卷文书狠狠掼在地上：“李肃这个混账废物！竟连个潼关都守不住！简直是丢尽了我西凉的脸面！”
李儒见状，连忙小步上前躬身劝谏：“主公息怒，李肃此战身中三箭，箭箭深可见骨，如今已是重伤濒死，于潼关城下也算拼尽了全力啊。”
“尽力？”董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紫檀木案几，咆哮，“丢了潼关，关中门户大开！就算他死了，也抵不了这滔天大罪！”
殿内众臣皆垂首敛目，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触了董卓的霉头。
李儒硬着头皮迎上董卓慑人的目光，直言道：“主公，眼下东面曹孙刘联军虎视眈眈，西面张远部又如狼似虎步步紧逼，军中将士本就因潼关之败人心浮动，若此时再重罚李肃，怕是要彻底寒了西凉众将的心啊！”
董卓的怒吼戛然而止，他眯起那双布满血丝的三角眼，死死盯着李儒看了半晌，粗重的喘息声在殿内回荡。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的根基全在西凉武将身上，若是真把这群丘八逼反了，自己这凉王的位子，也不稳。
怒火在胸腔里翻涌半晌，终究还是被理智压了下去，他狠狠磨着牙，腮帮子的肌肉突突直跳：“传孤的命令！速调太医院院正带着医官署的好手，星夜赶往李肃营中为他治伤，再赏他洛阳城西的宅院一座、京兆尹近郊良田五百顷！即刻下旨，封李肃为奋威将军，食邑三百户！”
战事不利，董卓联想到长安百姓造反的事情，对洛阳的百姓愈发忌惮，夜里总做噩梦，梦见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举着锄头、菜刀冲进府邸，将他碎尸万段。
他索性在城中大肆推行恐怖统治，但凡有百姓敢私下议论半句，或是眼神里带了不满，便会被西凉兵拖到街口斩首示众。
靠着这般血腥手段搜刮来的金银财帛，他尽数赏给了西凉士兵，以至于洛阳城内民不聊生，饿殍遍地，街巷里随处可见倒毙的百姓；
而凉州派系的士兵却个个腰缠万贯，日日在酒肆勾栏里饮酒作乐，搂着歌姬逍遥自在，与城外的惨状判若两个世界。
自认为用铁腕稳住了局势，董卓肥硕的身躯往虎皮椅上一坐，大手猛地摊开地图，粗壮的手指像铁锥般狠狠戳在陈留的位置，眼中闪过嗜杀的狠厉：“胡轸必须给孤拿下陈留！打开东进的口子！否则我这二十万西凉铁骑，岂不成了困在关中的笼中兽、板上鱼？”
现在哪里还有二十万铁骑？两万精锐都凑不出来了。不过——李儒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了扶案上的地图，沉吟片刻后颔首：“主公所言极是，陈留乃中原腹心要冲，拿下此地，我军便能直逼兖州，将曹孙刘的腹地撕开一道口子，此计确实可行。”
董卓猛地一拍桌案，目露凶光，声音沉得像淬了毒的钢刀：“去，给孤传信给胡轸！若是他连个陈留都搞不定，孤便亲自提兵出征！到时候，后果他懂的！”
此时的长社，军帐内烛火摇曳，将胡轸、樊稠与贾诩的影子投在地图上，拉得忽长忽短，三人望着摊开的舆图，皆是面色凝重，连帐外的风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樊稠性子最是急躁，粗着嗓子道：“凉王的心思咱何尝不懂？可眼下曹孙刘联军跟磕了虎狼药似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凶！我们虽说还能守着长社，可是也只能勉强支持着，依我看，不如赶紧修书请凉王御驾亲征，否则这烂摊子根本撑不住！”
胡轸脸色发白，转头看向一旁的贾诩，语气里带着几分慌急与依赖：“文和先生，您素有鬼才之名，智谋冠绝三军，眼下这局面，还得请您给我们拿个定盘星的主意啊！”
贾诩目光深邃，半晌才缓缓开口：“从战略格局来看，拿下陈留确实能盘活中原战局，凉王的谋划并无错处；但从战术实操而言，曹孙刘逆贼层层布防，我军粮草又已不足月余，此计绝无实现的可能。我建议据实禀报，把前线的困境一一陈明，免得白白折损将士性命。”
胡轸闻言，脸上的纠结更甚：“可凉王的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直说办不到，他雷霆之怒下，咱们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