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寒水寺的晨雾里已响起整齐的脚步声,踏碎了林间的寂静。卯时刚到,七个孩子便在练功场站定,队列虽不算笔直,却透着一股紧绷的认真。叶冰瑶负手立在石阶上,墨色衣袍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君玉站在她身侧,手里捧着一卷功法图谱,两人目光扫过队列,晨露沾湿了孩子们的发梢,结成细小的水珠,却没一人敢动一下。
“站桩,一个时辰。”叶冰瑶的声音穿透薄雾,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双腿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沉肩坠肘,舌抵上颚,心无杂念。谁要是晃一下,加半个时辰,晃两下,加一个时辰,以此类推。”
魏无羡刚站了片刻,腿就开始打颤,像踩在棉花上,他偷偷瞟向旁边的温宁,见他身姿稳如磐石,连指尖都没动一下,忍不住咬了咬牙,把快要歪斜的身子又挺了挺。温晁梗着脖子,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却硬是不肯吭声,倒有几分不服输的韧劲。叶安世站在最前,呼吸均匀得像风拂松针,目光平视前方,仿佛脚下生了根,任凭晨雾漫过脚踝。
薛洋眼珠转了转,趁叶冰瑶转身与君玉低声说话的功夫,悄悄往温晁那边靠了靠,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腰,被温晁狠狠瞪了一眼,嘴角还撇出个“幼稚”的口型。孟瑶察觉到动静,眼角的余光扫过两人,轻轻咳了一声,带着几分提醒的意味,薛洋和温晁立刻收了小动作,乖乖站好,只是耳根都悄悄红了。温旭始终安静,站得笔直,晨光透过薄雾落在他脸上,平日里温和的眉眼竟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凌厉,像藏起锋芒的剑。
一个时辰后,叶冰瑶喊停,孩子们的腿早已麻得失去知觉,魏无羡“哎哟”一声坐倒在地,揉着小腿直哼哼,活像只被抽走骨头的小猫。“这才刚开始。”叶冰瑶淡淡道,目光扫过众人,“去打桶井水来,醒醒自己的脸,卯时三刻,开始练剑。”
英磊提着食盒从廊下走来,木盒上还冒着热气,里面是热腾腾的豆浆和菜包子,油香混着面香在晨雾里漫开:“先垫垫肚子吧,阿娘特意让我早半个时辰起的灶,说空腹练剑伤身子。”孩子们这才松了口气,像被放归山林的小兽,围过去狼吞虎咽,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叶安世刚拿起一个包子,就被叶冰瑶叫到跟前:“你的桩功最稳,但太沉,少了几分灵动。”她指尖在他肩头轻轻一按,“江湖遇敌,既要站得稳如泰山,也要躲得快似惊鸿,下午加练轻功,我教你‘踏雪无痕’的入门步法。”
叶安世咬着包子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叶冰瑶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知道你跟着朱厌学过些基础步法,但你学的只是皮毛,算不得真功夫。想要身轻如燕,踏叶不响,还得学其中的运气法门,就像你学的罗刹堂三十二秘术。”见叶安世眼中闪过惊色,她又道,“安世,这个你别惊讶,罗刹堂的秘术,我当年也学过,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往后尽可以来问我。”
叶安世愣了愣,随即郑重点头:“谢谢姑姑。”
叶冰瑶转头看向那群狼吞虎咽的孩子,语气放缓了些:“慢点吃,不要急,吃多久都可以,但是得吃饱,没人抢你们的饭。”她走到薛洋身边,见他噎得直瞪眼,顺手递过一杯温水,“练功耗体力,吃太快伤胃,往后都记着。”
薛洋接过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才缓过劲来,小声道:“谢谢姑姑。”
叶冰瑶看着他们,忽然道:“我知道你们跟着朱厌和离仑练过站桩,但你们练的时间短,大多时候还得他们哄着劝着才肯多站片刻。”她目光一凛,“从现在开始,站桩一个时辰是基础,若哪天状态好,就加练到一个半时辰,谁也别想偷懒。”
温晁刚想说什么,被温旭用眼神制止了,他低下头,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心里却暗下决心:别说一个半时辰,就是两个时辰,他也能站下来。
晨雾渐渐散去,露出碧蓝的天色,练功场的青石板上还留着孩子们站桩的脚印。叶冰瑶望着他们吃完早饭,抹了抹嘴准备练剑的模样,忽然对君玉道:“你看,他们像不像当年的我们?”
君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叶安世正帮魏无羡顺气,孟瑶在给温宁递帕子,薛洋和温晁又在小声拌嘴,温旭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像株沉默的树。他轻声道:“比我们当年更有盼头。”
叶冰瑶笑了,转身走向兵器架:“那便让他们更出色些。”
晨光洒在练功场,映着孩子们握剑的身影,也映着叶冰瑶手中扬起的藤条——那藤条在晨风中轻晃,却不再是来时的杀气,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鞭,赶着这群幼苗,往更挺拔的方向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