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仑和朱厌夜里素来警醒,寒水寺的夜风吹动窗棂的声响刚起,两人便醒了。朱厌起身想去查看叶安世的睡况,刚走到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少年模糊的梦呓。
“别走……等等我……”
声音带着未醒的软糯,还混着几分委屈,像只被丢下的小兽。离仑连忙推开门,借着月光看见叶安世在床上翻了个身,眉头紧蹙,额角还挂着细汗。
“安世?”离仑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想探他的体温,却被少年无意识地抓住了手腕。
“楚……”叶安世的嘴唇动了动,那个字含在舌尖,没完全吐出来,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呜咽,“剑穗……给你……”
离仑和朱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这孩子纵然烧退后忘了前事,可藏在心底的牵挂,终究还是在梦里露了痕迹。
朱厌在床边坐下,指尖轻轻抚过叶安世蹙着的眉头,声音放得极柔:“没走,剑穗在呢,睡吧。”
或许是这声音安抚了他,叶安世的眉头渐渐舒展,抓着离仑手腕的力气也松了些,嘴里嘟囔了几句听不清的话,重新沉入了梦乡。
离仑抽回手,压低声音对朱厌道:“看来他没真的忘干净,只是藏起来了。”
“嗯。”朱厌点头,目光落在少年恬静的睡颜上,“等他自己想起来,或许更好。”
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出禅房,刚掩上门,就见忘忧大师站在廊下,手里捻着念珠,月光洒在他的僧袍上,泛着柔和的光。
“大师也没睡?”离仑问。
忘忧大师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心结,哪是一场高烧就能全解的。藏在梦里,总比压在心里好。”他顿了顿,望向青州的方向,“萧公子那边,怕是也在牵挂吧。”
离仑想起那个化名萧瑟的少年,哼了一声:“等安世记起来,看他怎么赔罪。”
朱厌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小声些:“缘分自有定数,急不来。”
廊下的风带着槐叶的清香,远处的山峦在月光下勾勒出朦胧的轮廓。离仑靠在朱厌肩头,望着叶安世禅房的窗纸,忽然道:“其实忘了也挺好,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连做梦都在惦记。”
“可惦记着,才证明心里有过。”朱厌低声道,“总比彻底忘了,连个念想都没有强。”
离仑没再说话,只是往朱厌怀里缩了缩。她懂朱厌的意思——就像他们自己,三万四千年的相伴,哪怕错过了八年,那份惦记也从未断过,反而成了支撑彼此的光。
叶安世的禅房里,月光透过窗缝落在床沿,少年的呼吸渐渐平稳,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许是梦里的身影没有再走,许是那枚槐叶剑穗终于送到了该去的地方。
而千里之外的雪落山庄,萧瑟也恰好从梦中醒来。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百晓堂送来的画,画里的少年眉眼清亮,像极了梦里举着剑穗朝他跑来的模样。
“安世……”他轻声念着,指尖在画纸上轻轻摩挲,“等我。”
这一次,他没再浇凉水,只是望着窗外的月光,眼底的迷茫渐渐散去,多了几分坚定。
有些牵挂,藏不住,也不必藏。
就像寒水寺的梦呓,青州的低语,终有一天,会穿过山水,落在彼此耳边,化作一句迟来的“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