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康的再次昏迷,让窑洞内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之光骤然黯淡下去。他透露的信息“算盘”、“药葫芦”、“白石镇”如同几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林皓和猴子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混乱而焦虑的涟漪。
“算盘……”猴子反复咀嚼着这个代号,眉头拧成了疙瘩,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恨意与深深的困惑,“会是谁?老刀把子身边那几个?还是下面跑腿的?妈的,藏得真深!”
林皓默默坐在一旁,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帆布包的轮廓。叛徒的阴影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让原本就脆弱的信任变得岌岌可危。连老康都无法确定其真身,只留下一个指向陷阱之地野三关的模糊线索,这让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白石镇……药葫芦……”猴子将目光投向窑洞外缝隙透入的微光,语气带着不确定,“康爷说可靠,可眼下这情形……谁又能百分百保证?”
林皓明白猴子的顾虑。内部的背叛让所有人都成了惊弓之鸟。“药葫芦”是否还是原来的“药葫芦”?白石镇是否就是净土?这些都是未知数。但老康在那种状态下依旧肯定地指出这条路,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
“康叔既然指明了方向,总比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要好。”林皓嘶哑着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经过生死磨砺后的坚定,“待在这里,粮食撑不了几天,追兵也迟早会找到。我们必须动起来。”
猴子转头看向他,又看了看呼吸微弱、昏迷不醒的老康,脸上写满了挣扎:“可是康爷这身子……根本经不起折腾!现在挪动他,跟要他命没什么区别!”
这正是最残酷的现实。老康重伤未愈,高烧虽退,但元气大伤,生命依旧悬于一线。带着他长途跋涉前往白石镇,无异于一场以他生命为赌注的豪赌。可不走,留在这里,同样是坐以待毙。
窑洞内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老康微弱的呼吸声,像一根细线,牵动着两人的神经。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洞口的光线再次变得昏暗,预示着又一个夜晚的来临。所剩无几的食物被再次分配,每人只分到指肚大小的一块肉干和一小撮炒米,聊胜于无。
饥饿感如同火焰,灼烧着胃壁,也灼烧着人的意志。林皓感觉自己的体力恢复得极其缓慢,左臂的沉重和隐痛时刻存在。猴子虽然看起来还能支撑,但眼底的血丝和眉宇间的疲惫也难以掩饰。
“不能再等了。”深夜,当月光勉强透过缝隙,在窑洞地面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斑时,猴子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决绝,“明天天亮,我们必须走。”
林皓心中一紧:“那康叔……”
“我背他。”猴子的语气没有任何犹豫,仿佛早已下定了决心,“留在这里是等死,往前走,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就算……就算康爷真的撑不住在路上……”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随即又变得冷硬,“那也是他的命!但他交代的事情,必须办成!”
林皓看着猴子在昏暗光线下那张坚毅却难掩悲怆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猴子做出这个决定有多么艰难。这几乎是在用老康的性命,去搏那个渺茫的希望。
“好。”林皓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们必须行动。
这一夜,两人都未曾真正入睡。猴子仔细检查了所有的物品,将有用的东西归拢到一起,尽量减少负重。林皓则靠在洞壁,努力调整呼吸,积攒着每一分可能用到的力气。
天光再次透过缝隙,带来黎明的讯息。
猴子走到老康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他的状况。老康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比昨夜平稳了一丝。猴子深吸一口气,对林皓道:“帮我一把。”
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老康扶起。猴子转过身,半蹲下,让林皓帮忙将老康移到他背上。老康沉重的身躯压得猴子闷哼一声,他咬紧牙关,用准备好的布带将老康和自己牢牢捆在一起,确保在行进中不会滑落。
“走吧。”猴子直起身,调整了一下呼吸,对林皓说道。他的脚步明显比之前沉重了许多,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实。
林皓拄着树枝,紧随其后。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庇护了他们三日的废弃炭窑,然后毅然转身,跟着猴子,钻出了洞口,重新踏入了危机四伏的山林。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林间弥漫着湿润的寒气。猴子背着老康,走在前面,他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高大,也格外沉重。林皓跟在他身后,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左臂的伤口随着走动传来阵阵刺痛。
他们按照老康昏迷前指示的大致方向,朝着东北方的白石镇前进。这条路他们谁也不熟悉,只能依靠猴子的山林经验和大致的方向感摸索前行。
路途比预想的更加艰难。背负着一个重伤员,他们的速度大打折扣。许多原本可以攀爬或快速通过的地形,此刻都变成了难以逾越的障碍。猴子不得不花费更多的体力和时间,去寻找相对平缓的路径。
林皓尽力帮忙,用右手搀扶,或者在前方探路,但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同样不容乐观。饥饿和伤痛不断消耗着他的体力,眼前时常阵阵发黑。
中午时分,他们找到一处隐蔽的溪流边短暂休息。猴子将老康小心地放下来,喂他喝了点水。老康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猴子和林皓也只能就着溪水,咽下最后那点可怜的食物。
“照这个速度,走到白石镇,至少还得三四天。”猴子看着地图(老康之前示意的大致方位),眉头紧锁,“而且,不能走大路,只能钻这种老林子,太难了。”
林皓看着猴子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和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老康,心中充满了忧虑。他知道,猴子背负的不仅仅是老康的体重,更是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体力消耗。
休息了约莫一刻钟,他们不得不再次上路。
下午,天空阴沉下来,山风渐起,带着山雨欲来的气息。林间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他们的步伐也愈发沉重。
就在他们艰难地翻越一道长满灌木的山梁时,前方负责探路的林皓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陡坡向下溜去!
“小心!”猴子惊呼,想要伸手去拉,但背负着老康的他动作慢了半拍!
林皓右手胡乱抓挠,扯住了一丛坚韧的藤蔓,才勉强止住下滑的趋势,但左臂却被狠狠地撞击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呃啊!”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他感觉左臂伤口处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恐怕是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了!
“林小子!”猴子焦急地喊道,连忙稳住身形,小心地向下挪动。
林皓趴在陡坡上,剧烈地喘息着,左臂传来的剧痛让他浑身冷汗直冒。他低头看去,果然,包扎的布条已经被鲜血迅速染红。
祸不单行。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老康,似乎因为刚才的颠簸和林皓的痛呼声刺激,喉咙里发出一阵急促的嗬嗬声,身体也开始轻微地抽搐起来!
前路艰难,伤员情况恶化,自己伤口崩裂……
站在陡坡上的猴子,看着下方痛苦蜷缩的林皓,又感受着背上老康异常的动静,抬头望了望阴沉的、仿佛即将压下来的天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情。
难道,他们真的无法走出这片大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