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差七分，她推开教学楼侧门，穿过小广场走向校门口。风卷着落叶贴地打转，她把帆布包往上提了提，拦了辆网约车。
车停在学府路79号门前。这栋七层老楼外墙斑驳，玻璃蒙尘，但框架结实。她下车时，李哲正从对面咖啡馆走出来，手里拿着平板和一沓文件。
“准时。”他说，抬手看表。
“你也准时。”琴雯回。
两人并肩走进一楼大厅。空旷的空间里回音明显，脚步声撞在水泥墙上反弹回来。头顶吊灯只剩几根电线垂着，角落堆着旧桌椅，墙皮脱落处露出砖块本色。
“就在这签？”李哲问。
“就在这。”琴雯从包里抽出合同袋，“第三方资金托管已确认到账，四千五百万全款支付完成。产权过户昨天下午办完，房本已经在我手上。”
李哲点头，打开平板调出电子版合同：“法务拟的条款我昨晚仔细看了。年薪五十万，年终分红按净利润百分之五起算，重大事项需你书面批准，装修预算上限八百万——这些都没问题。”
“但有两条我想再确认。”琴雯翻开合同第十二条，“一是违约责任。如果你中途退出，或因管理不善导致项目亏损超过三百万，除退还已发奖金外，还需承担实际损失的百分之二十。”
李哲没皱眉：“合理。我可以加一条——若因投资人单方面抽资、干预运营造成亏损，同样追责。”
“可以。”琴雯用笔圈住这一条，“写进补充协议。”
第二条是资金使用权限。琴雯指着第十八条：“所有单笔超十万的支出，必须提前报备并附三家比价单。采购合同由财务统一归档。”
“这会影响效率。”李哲说。
“但我要控制风险。”琴雯直视他，“你是经理，不是老板。我可以放权，但不能失控。”
李哲沉默两秒，笑了：“说实话，一开始我觉得你就是个靠家里给钱富二代学生。可看你谈条件的方式，还有前几次面谈的问题，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很认真也很奇怪，说你舍不得，你可以眼里不眨的拿出几百万装修，说你舍得，10万块钱花费，还要每次上报，很矛盾。”
“钱是我的，也得我说了算。”琴雯合上合同，“你要的是舞台，我要的是结果。咱们目标一致——把这个酒店做大做强。”
“成。”李哲伸手，“那就签，我总觉得你又再给我画饼。”
他们找了个干净的窗台当桌子。琴雯铺开纸质合同，双方逐页核对签字。她拿出录音笔放在窗台边缘，按下录制键。
最后一份签完，李哲掏出手机拍照存档。
“现在，”他打开平板，“我们聊聊这个空间能变成什么样子。”
琴雯坐下，从包里抽出笔记本。
“我不想做连锁品牌那种标准间酒店。”李哲滑动屏幕，展示几张概念图，“太死板。我想把它做成‘城市人文艺术空间’——每层一个主题，融合本地文化元素，比如老茶馆、川剧脸谱、街头涂鸦，但用现代极简手法呈现。”
他放大一张效果图：大堂保留原始梁柱结构，墙面嵌入琉璃砖拼成的地图，地面用深灰水磨石，中央设一个可移动的艺术装置。
“客房也不走传统路线。”他切到平面图，“标准房压缩面积，提升智能化配置；套房做成开放式，加入投影书房、迷你吧台。公共区域要强——屋顶花园做露天剧场，一楼留出共享区域，定期办市集、讲座、小型展览。”
琴雯快速记下要点。
“成本呢？”她问。
“八百万装修预算够用，但要精打细算。”李哲说，“材料不能省，尤其是地板、卫浴、隔音。我认识几家供应商，能拿到比成本价高一点，毕竟别人也要赚钱养家。设计团队你说过你们学院设计老师可以接，如果他没空，我以前合作过的建筑事务所，报价透明。”
“风格定位呢？”
“冷感工业风打底，局部用暖木色和陶艺装饰平衡温度。”他调出一组配色方案，“主打黑白灰+赭石+靛蓝。灯光全部智能调光，根据不同场景切换氛围。”
琴雯停下笔：“别搞得太文艺，影响实用性。这是青年酒店，不是美术馆。”
“所以功能优先。”李哲点头，“艺术是加分项，不是主体。我要让客人进来第一感觉是——干净、舒服、有格调，顺便发现点有趣的东西。”
“我喜欢。”琴雯合上笔记本，“下周召开第一次装修方案会议，你把设计团队带来。我要看到完整的施工图、材料清单和花费时间。”
“没问题。”李哲收起平板，“另外，建议尽快注册公司主体，开立专用账户。后续所有支出走公账，便于审计和税务合规。”
“已经在办。”琴雯说，“周伯涛老师那边推荐了代理记账公司，营业执照三天内下来。”
李哲看了她一眼：“你背后有人指点？”
“嗯，有老师帮助我很多，我自己也在学。”琴雯站起身。
李哲没再问。
两人站在大厅中央，抬头看挑高的中庭。阳光透过脏玻璃斜射进来，灰尘在光柱里浮动。
“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李哲忽然说。
他指着四周，“是让人相信——你能成功这件事。一个二十岁的女学生，买下一栋楼改造酒店。说实话，我选择你这里，确实被你的魄力吸引。敢干，胆子也大，还敢给我画饼。”
琴雯静静听着。
“我们会成功的。”她说，“结果出来，质疑自然消失，毕竟你吃了我画的这么多饼，总要吃到真的才不亏。”
“那我们一起要努力了。”李哲说，“管理层我会重组，老员工只留技术岗。服务标准、排班制度、考核机制，全部推倒重来。可能有人闹，也可能有媒体盯上劳动纠纷。”
“合法就行，出钱解决隐患没事。”琴雯说，“违法的事可别碰。其他，你放手干。”
李哲看着她，眼神变了点。
是一种重新评估后的认可。
“行。”他说，“那我就真当自己是总经理了。”
琴雯走到落地窗前，手指划过玻璃上的划痕。
“明天监理团队进场做结构检测。”她说，“你安排设计方对接。水电、消防、通风系统优先出图。”
“明白。”
“还有。”她转身，“招聘进度也要跟上。前台、客房主管、安保、工程部，先招核心岗。薪资按市场高位走，但面试必须严格把控。”
“你不来？”李哲说。
“我不来。”琴雯说，“人事任免全权交给你，但是如果发现偷奸耍滑，人品不行的，我会辞退，到时候要给我说法。”
李哲笑了下：“那我回去就发招聘计划，完成后告诉你人员名单。”
窗外一辆快递车驶过，卷起一阵尘土。
琴雯走到大厅中央，环顾四周。
破败，空荡，却有种即将被重新唤醒的朝气。
“这地方，”她轻声说，“三个月后不能还是这样。”
“不会。”李哲站到她旁边，“一个星期出效果图，一个月半动工，随后一个星期软装进场。2个月后试营业。”
“我等你兑现。”琴雯看向他。
李哲伸出手：“合作愉快。”
琴雯握住，用力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