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力陷阱的危机如同噩梦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近乎真空的死寂,以及低得令人心慌的能源读数——11%。这个数字像一道冰冷的闸门,将他们与任何需要消耗能量的激进操作彻底隔绝。
“远航者”号恢复了经济航速,在墨黑的绒布上无声滑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舔舐着伤口,警惕着黑暗中可能存在的更多猎手。舱内照明降至最低,只有控制台和生命维持系统必需的指示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三张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脸。
“墨匠”重新校准了航向,规避了那片刚刚脱离的引力异常区。他的大部分算力都用于监控飞船状态和规划最节能的航线,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过滤掉所有不必要的情绪。
苏北的灵犀力场不再外放,而是内敛如潭,紧密地包裹着动力核心与“密钥”。他在进行一种更深层次的“沟通”,不再是优化,而是“理解”——理解这艘飞船,理解怀中这沉睡(或者说沉思)的文明结晶。每一次细微的能量流动,每一次核心的搏动,都在他意识中留下清晰的印记。力量的提升并非仅仅在于强度,更在于这份入微的掌控。
张翼则沉浸在一种玄妙的状态中。摆脱陷阱时,“密钥”与空间结构共振的体验,以及那声关于“初生之巢”的孺慕低语,为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她不再仅仅是被动接收信息,而是开始主动用意识去“触摸”周围的虚空。
通过“密钥”作为媒介,她“看”到的宇宙不再是单纯的黑暗与星辰。空间本身仿佛一张无形的、布满细微褶皱与能量纹理的画布。恒星是画布上灼热明亮的节点,行星是微小的凹凸,而星际尘埃和暗物质则是弥漫其上的、稀薄却无处不在的“底色”。
这种感知超越了光学和物理学,是一种近乎本源的、对宇宙结构的直观理解。她尝试着,如同之前寻找引力陷阱的共振节点一样,在这张无形的“虚空画布”上,寻找着通往“初生之巢”的……“路径”。
不是直线。
不是常规的引力航道。
而是一种更微妙、更节省能量的“滑行”轨迹——沿着空间结构本身的某种自然“褶皱”或“梯度”下行,如同帆船借助风势,可以极大地减少推进能量的消耗。
这需要极其精妙的感知和计算,任何一丝偏差都可能从“滑行”变成“坠落”,甚至引发不可预知的空间扰动。
“左舷十五度,向下偏转零点零七弧秒。”张翼闭着眼,轻声报出一组数据,声音带着一种空灵的专注,“那里……有一条微弱的‘能流’,像一条暗河。顺着它,我们可以节省大约百分之零点五的能耗。”
“墨匠”没有丝毫质疑,立刻执行了微小的航向修正。他对张翼这种超越仪器的新型“导航”能力,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变为绝对的信任。
苏北同步调整着灵犀力场,确保飞船的姿态与张翼感知到的那条无形“能流”完美契合。他能感觉到,飞船的推进器负担确实减轻了一丝。
这并非一蹴而就。张翼的感知时断时续,那条“能流”也并非稳定不变,时常需要细微调整。整个过程对三人的精力和默契都是极大的考验。但效果是显着的,能源储备的下降速度,明显放缓了。
在一次成功的“滑行”后,能源储备稳定在10.8%,甚至因为极其微弱的空间动能补充,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希望,如同石缝中挣扎出的嫩芽,虽然微小,却顽强。
然而,这片陌生的星域从未打算让他们轻松。在一次沿着一条相对宽阔的“空间褶皱”滑行时,张翼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停下!前面……不对!”她猛地睁开眼,声音带着急促。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苏北的灵犀力场也感知到了异常——前方那片看似平坦的虚空,空间结构正在发生一种极其细微的、高频的“震颤”,如同平静湖面下隐藏的汹涌暗流!
“是微观空间湍流!”“墨匠”立刻分析出数据,“强度不足以撕裂飞船,但会严重干扰航行稳定性,大幅增加能耗,甚至可能损坏精密传感器!”
如果按照原路径,他们必将闯入这片湍流区。
“能绕开吗?”苏北立刻问。
“计算需要时间,而且不确定其他路径是否安全。”“墨匠”面色凝重。
张翼再次闭上眼,全力感知着“虚空画布”。在她“眼”中,那片湍流区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散发着混乱的波纹。她小心翼翼地延伸着感知,在旋涡的边缘寻找着……
“有了!”她再次开口,“右侧,有一条非常狭窄的‘稳定带’,像漩涡边缘的平静水环。穿过去,虽然会多花一点时间,但能完全避开湍流!”
没有犹豫,“远航者”号再次依循着张翼的指引,如同灵巧的游鱼,紧贴着危险区域的边缘,驶入了那条几乎无法被仪器探测到的“稳定带”。
舱外,是无形却致命的混乱;舱内,是依靠信念与新生力量维持的、脆弱的平衡。
张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种高精度的虚空感知极其耗费心神。苏北适时地通过“三角协同”,将一股温和的、带着支持意味的灵犀力场传递过去,如同为她注入了一股清泉。
依靠着张翼这前所未有的“星语者”般的能力,他们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陌生星域,艰难却坚定地,一步步接近着目标。
能源储备:10.5%。
希望,就在前方,但也隐藏着未知的“巡游者”与“密钥”低语中那丝莫名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