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凛冽，吹散了破山寺扬起的尘埃。
秦王府的马车，在街道上快速行驶。
车厢内，气氛与来时的紧张截然不同。
齐悦蜷缩在角落里，今天发生的一切，对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大，她至今还没完全消化。
而苏妙妙，则从墨渊的怀里挣脱出来，盘腿坐在他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看什么？”墨渊正在用布条，简单包扎左臂上被碎石划开的一道口子。
“看英雄啊。”苏妙妙的语气无比真诚，“战神皇叔，从天而降，一枪不开，徒手碎腕，吓跑boss，抱得美人归……啧啧，这剧本，完美！”
【就是最后那句情话有点拉胯，尬得我脚趾都抠出一座秦王府了。不过，看在他今天帅得这么犯规的份上，原谅他了。】
墨渊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他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插科打诨的方式，来掩盖内心的不安和后怕。
他没有戳穿她，淡淡地问：“不害怕？”
“怕什么？”苏妙妙一挺胸脯，“有你在，我怕什么？我就是……脑子有点乱。”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迷茫。
“你说，宸佑太子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按墨璟的说法，她是个惊才绝艳、心怀天下的白月光，‘赤蝎’最早还是个慈善机构。可我脑子里的记忆，却都是阴森的石室和冰冷的声音。一个好人，怎么会跟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还有墨璟那个偏执狂，”苏-柯南-妙妙开始盘逻辑，“他因为宸佑太子妃死了，就恨上了皇室，恨上了你。他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把一个慈善堂，硬生生扭转成一个恐怖组织，就为了报仇和……得到我这个‘钥匙’？这动机，是不是有点太……变态了？”
【一个王爷，为了个死去多年的女人，搞这么大阵仗的谋反，这合理吗？感觉背后还有更大的瓜啊。】
“真相，往往比话本故事更荒唐。”墨渊将伤口包好，沉声说道，“墨璟的话，不可尽信，但关于宸佑太子妃的部分，并非虚言。她确实……是曾是京城最耀眼的女子。”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对逝者的尊重。
“至于墨璟，”墨渊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不是变态，他是野心家。为宸佑太子妃复仇，只是他用来笼络旧部、掩盖野心的借口。他真正想要的，是那个‘黑木盒’里的东西。”
苏妙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行吧，报仇是幌子，权谋是内核。这还差不多，符合反派的基本素养。】
马车在王府前停下。
青风和福伯早已带着人等在门口，看到两人平安归来，松了一口气。
“王爷，王妃，热水和干净的衣物都备好了。”
“嗯。”墨渊应了一声，将苏妙妙从车上抱下来。
“我自己能走！”苏妙妙小声抗议，脸颊却不自觉地发烫。
墨渊没理她，径直将她抱进卧房，放在软榻上。
他蹲下身，为她脱靴子，又用手帕，擦去她脸上的灰。
他的动作很轻，眼神专注。
苏-精神小妹-妙妙的心，又没出息地漏跳了一拍。
【犯规！太犯规了！这男人，打架的时候A爆，温柔起来又要人命！谁顶得住啊！】
“墨渊，”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鬼使神差地开口，“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墨渊擦拭的动作停住，抬眸看她，黑沉的眸子里，情绪难辨。
“比如？”
“比如……关于宸佑太子妃的事。”苏妙妙鼓起勇气问，“你好像，对她很熟悉。你……以前是不是……”
“不是。”墨渊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我与她，仅有君臣叔嫂之礼，并无私交。我了解她，是因为当年，我皇兄宸佑太子，时常在我面前提起她。”
他的回答坦荡到让苏妙妙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有些小人之心。
“那你知不知道，当年她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病逝吗？”
墨渊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知。她离世时，我正在北境战场。等我收到消息，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
苏妙妙还想再问，墨渊却站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发。
“别胡思乱想。去洗漱，然后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也等天亮了再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得立刻进宫一趟。”
“现在？”苏妙妙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
“对，现在。”墨渊的脸色变得凝重，“墨璟是我皇室宗亲，他谋逆，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在天亮之前，将一切禀明皇上。”
苏妙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光顾着吃瓜和谈恋爱了，差点墨渊是亲王，墨璟也是王爷。
一个亲王，带着兵，在京郊外，跟另一个王爷火并，还毁了一座山。
【妈呀，职场斗争的天花板！这要是汇报工作没做好，老板一声令下，整个公司都得被清盘！】
“那你……”苏妙妙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放心。”墨渊似乎看穿了她的忧虑，“我自有分寸。”
他转身向外走去，在门口对青风和阿影下令。
“青风，备马，随我入宫。阿影，封锁王府，从现在起，听风阁百步之内，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王妃若有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是！”两人沉声应道。
看着墨渊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苏妙妙的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
这一夜，苏妙妙睡得极不安稳。
她一会儿梦见墨渊被皇帝打入天牢，一会儿又梦见墨璟那张怨毒的脸，对着她狞笑。
等她惊醒时，天已大亮。
墨渊，还没有回来。
“王妃，您醒了？”玉竹端着水盆进来，“纪神医已经在外头候着了，说要给您和齐悦姑娘把把脉，去去惊。”
“让他先给齐悦看吧。”苏妙妙没什么精神地摆摆手，“王爷还没回来吗？”
玉竹摇了摇头：“没……没有。”
苏妙妙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她掀开被子下床，快步走到院子里。
院门口，阿影像一尊石雕，守在那里。
而在院墙外，她能看到一队队巡逻的王府护卫，数量比平时多了好几倍，气氛肃杀。
“出什么事了？”苏妙妙的心一沉。
阿影沉默了片刻，才开口：“王爷传回消息，皇上下令，彻查破山寺一案。在事情查清之前，王爷……需留在宫中，协助调查。同时，秦王府暂时由禁军接管协防。”
“协防？”苏妙妙冷笑一声，“说得好听，这不就是软禁吗？！”
【好家伙！我男人去打报告，结果直接被老板扣下了！还派了保安来抄我家！这皇帝，疑心病也太重了吧！】
苏妙妙气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墨渊在宫里肯定不好过，她必须想办法。
“白七少呢？红娘子呢？让他们立刻来见我！”她对阿影命令道。
“王爷吩咐过，任何人不得……”
“他那是怕我乱来！”苏妙妙打断他，“再说了，他们俩是我的人，不是闲杂人等！出了事我担着！快去！”
阿影看着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对身后一名护卫使了个眼色。
半个时辰后，白七少和红娘子行色匆匆地赶到了听风阁。
“王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今天一早，发现我店铺周围多了好几个生面孔，一查，全是京兆尹的人！”白七少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我‘悦来栈’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红娘子也是一脸忧色。
“出大事了。”
苏妙妙把昨晚发生的事，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
当听到幕后黑手是贤王墨璟时，白七少和红娘子都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这怎么可能？贤王他……”
“没什么不可能的。”苏妙妙摆摆手，直接切入正题，“现在的情况是，墨渊被困宫中，王府被变相软禁。云娘和墨璟的残党，肯定会趁这个机会反扑。我们必须在他们动手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
“关键是什么？”红娘子问。
“黑木盒。”苏妙妙一字一句地说，“还有……我的过去。”
她看向白七少：“我让你查的，我生母身边的旧人，有线索了吗？”
“有。”白七少神色一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大部分人都遣散了，下落不明。但我顺着一条线，查到了一个人。是您当年的奶娘。”
“奶娘？”苏妙妙精神一振。
在古代，奶娘往往比亲娘还要亲近，知道的秘密也最多。
“对。但奇怪的是，在侯府的记录里，你的奶娘，在您母亲过世后不久，就因为偷盗被赶出了府，从此不知所踪。可我的人查到，她根本没走远，而是改名换姓，在城南的一个小杂院里，隐居了十五年，靠做些针线活为生。”白七少说道。
偷盗？被赶出府？隐居？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分明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一个知道内情的奶娘，用‘偷盗’的罪名被赶走，然后就地隐居。这操作，不就是为了保护她，让她变成一个‘死人’，从而保护她知道的秘密吗？这肯定是老妈的安排！】
就在这时，苏妙妙的脑海里，又一次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
……温暖的午后。
……一个温柔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孩，对身边一个面容慈祥的中年妇人说：“……张嬷嬷，以后，妙妙就拜托你了。若有万一，记住，盒子比我的命重要……”
……
那个中年妇人的脸，虽然模糊，但那双担忧又坚定的眼睛，却异常清晰。
“是她！”苏妙妙激动地一拍桌子，“我记起来了！我妈非常信任她！她一定知道黑木盒的下落！”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她！”红娘子立刻说道。
“不。”白七少却摇了摇头，脸色凝重，“问题就出在这里。我的人今早天不亮去那个杂院，发现……人去楼空。邻居说，昨天半夜，有一辆马车，将她接走了。”
“什么？！”苏妙妙的心又沉了下去，“被谁接走了？云娘吗？”
“不像。”白七少分析道，“如果是云娘，她昨晚自身难保，不可能有精力去接人。而且，邻居说，接走张嬷嬷的人，态度很恭敬，不像是绑架。我怀疑，京城里，除了我们和赤蝎，还有第三方势力，也在找这个盒子。”
第三方势力？
“王妃，”一直没说话的红娘子，突然抛出一个更致命的问题，“昨晚的事，你们去得那么巧，王爷也到得那么及时……会不会……是我们自己人里，走漏了风声？”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苏妙妙脑子飞速运转。
知道她要去破山寺的，只有她、齐悦、阿影、白七少。
墨渊那边，知道他要去清剿的，也只有青风等几个心腹。
如果真的有内鬼……那这个内鬼，就藏在他们这些最亲近的人中间。
【我靠！搞了半天，不是悬疑剧，是狼人杀啊？！】
苏妙妙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
白七少，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刻从没掉过链子。
红娘子，美艳泼辣，和自己是统一战线。
阿影，墨渊的死忠，更不可能。
难道是……
苏妙妙的目光，落在门外正和纪神医说话的齐悦身上。
不，不可能。
那丫头单纯得很，不像有那种心机的人。
苏妙妙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现在不是互相猜忌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是第几方势力，他们的目标都是黑木盒。我们只要抢在他们前面，找到张嬷嬷，就能掌握主动权！”
她看向白七少，“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挖地三尺，也要把张嬷嬷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还有，”她又看向红娘子，“继续给我造势！就说秦王妃痛失所爱，悲痛欲绝，决定取消‘时装秀’，闭门谢客！我要让所有人都以为，秦王府垮了，我们认输了！”
红娘子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我懂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没错！”苏妙妙握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想看我笑话？想趁机踩我一脚？做梦！你们以为这是结束？告诉你们，姑奶奶我的回合，才刚刚开始！】
她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
“墨渊，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