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大门缓缓打开。
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起苏媚额前的碎发。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便服，肩上挎着个旧帆布包，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释放证明，却站得笔直，像株在石缝里扎了根的野草。
“苏姐。”
不远处的黑色轿车旁，傅云霆的特助快步走来，手里拎着个纸袋，“傅总让我来接您，这是给您准备的新衣服和手机。”
苏媚抬眼，目光扫过那辆熟悉的轿车——傅云霆的车，她以前跟着他出席场合时，坐过无数次。
“傅云霆呢？”她的声音很淡，没有起伏，听不出情绪。
“傅总在公司处理急事，让我先送您去住的地方。”特助把纸袋递过来，“公寓已经收拾好了，在您以前住的小区对面，方便。”
苏媚没接纸袋，只是看着特助：“替我谢谢他。但东西我不要，住处也不用。”
“苏姐，您这刚出来……”特助急了，“傅总说，当年的事您是替公司扛的，他该补偿您。”
“补偿？”苏媚突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他想怎么补偿？给我钱，给我房子，让我像只金丝雀一样，等着他偶尔投喂？”
特助被问得语塞，只能挠挠头：“傅总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苏媚打断他，伸手把帆布包往肩上提了提，“当年我自愿扛下，就没想着要补偿。我的路，我自己走。”
轿车的车窗缓缓降下，傅云霆的脸露出来。他穿着深色西装，领带系得整齐，眼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媚。”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上车，我们谈谈。”
苏媚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谈的。傅总，你我之间，从我进去那天起，就两清了。”
“两清不了。”傅云霆推开车门下车，手里拿着张黑卡，“这卡里有五百万，你先拿着，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以后有需要……”
“傅云霆！”苏媚猛地提高声音，打断他，“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要你的钱！我苏媚就算沿街乞讨，也不会花你一分钱！”
她的眼神很利，像刀子一样扎过来，傅云霆握着卡的手顿了顿，竟一时说不出话。
“走了。”苏媚转身，没再看他一眼，帆布包在肩上晃了晃，一步步走进了对面的巷子。
傅云霆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的黑卡捏得发皱。
“傅总，要不要……”特助小声问。
“不用。”傅云霆收回目光，眼底的复杂藏不住，“她的性子，从来都这样。让她自己走。”
苏媚沿着巷子走了二十分钟，停在一家挂着“忘忧”招牌的酒吧前。
招牌的灯早就不亮了，玻璃门上蒙着层厚厚的灰尘，隐约能看到里面落满灰的吧台。门把手上挂着个“转让”的牌子，油漆掉了大半。
“老板娘，还转不转了？”苏媚敲了敲玻璃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探出头，看到苏媚，愣了一下：“转啊，你要接手？”
“嗯。”苏媚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里面看看。”
酒吧不大，只有七八张桌子，吧台占了半面墙，酒柜上的瓶子空了大半，有的还裂了口。墙角堆着几个纸箱，里面塞着旧桌布和破损的酒杯。
“这地方，前阵子还能勉强撑着，上个月来了拆迁通知，客源就更少了。”老板娘叹着气，擦了擦吧台的灰，“我老公病了，急着用钱，不然也舍不得转。”
“拆迁通知？”苏媚的手指碰了碰吧台的木纹，“什么时候拆？”
“说是下个月，开发商催得紧。”老板娘从抽屉里拿出张纸，递过去，“你看，这是拆迁补偿协议，给的钱太少，我没签。”
苏媚接过纸，扫了两眼，嘴角勾了勾：“钱是少了点。但这地方，我要了。”
老板娘眼睛一亮：“真的？你不担心拆迁？”
“担心就不来了。”苏媚把纸递回去，“价格，我给你压三成。我帮你跟开发商谈补偿，多出来的部分，归你。”
“三成？”老板娘有点犹豫，“这也太少了……”
“不少了。”苏媚靠在吧台上，语气笃定，“你这酒吧，现在就是个空壳子，除了地段，什么都没有。我给的价，已经够你周转医药费。要是不同意，你再等半个月，拆迁队来了，一分钱都多拿不到。”
老板娘盯着苏媚看了几秒，咬了咬牙：“行！我信你！什么时候签合同？”
“明天。”苏媚拿出笔，在纸上写了自己的手机号，“今晚我先过来收拾，你把钥匙给我。”
当晚九点，酒吧里亮起了灯。
苏媚把帆布包放在吧台上，从里面掏出块旧抹布，蘸了水，一点点擦着吧台的灰尘。她擦得很仔细，连缝隙里的污垢都没放过，指尖蹭得发红，也没停下。
以前跟着傅云霆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他谈生意，她就在旁边收拾场子，擦酒杯，理文件，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后来出了事，她没怨过谁，只怪自己太轻信人。
“咔嗒。”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苏媚的思绪。她抬头，手里还攥着湿抹布，警惕地看向门口。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头发梳得整齐，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手里抱着个崭新的文件夹，和这满是颓靡气息的酒吧格格不入。
他看到苏媚，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礼貌的笑容：“您好，请问这里是‘忘忧’酒吧吗？我找老板娘。”
“我就是。”苏媚放下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水，“有事？”
男人走到吧台前，把文件夹放在桌上，推到苏媚面前：“我叫林屿，是律师。受开发商委托，来跟您谈拆迁补偿的事。”
苏媚的目光落在“林屿”两个字上——文件夹的封面上，印着他的名字和律所的logo，字迹工整。
她拿起文件夹，没打开，只是看着林屿：“开发商让你来的？之前不是派了个张经理来谈吗？”
“张经理上周调去别的项目了。”林屿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看起来很干净，“这次的拆迁纠纷，由我负责跟进。您看，我们现在能聊聊吗？”
苏媚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又看了看桌上的文件夹，突然觉得有点意思。
这酒吧刚接手，就来了个这么干净的律师。
跟她以前打交道的那些油滑商人，完全不一样。
她把文件夹往旁边推了推，转身从酒柜里拿出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杯温水，放在林屿面前：“聊可以。但先说好，我的条件，可能跟你们开发商想的，不太一样。”
林屿拿起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抬头看向苏媚——她的眼神很亮，带着点锋芒，却又藏着点说不清的故事。
他突然觉得，这次的拆迁纠纷，或许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