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市公安局，第七审讯室。
冰冷的金属墙壁，单向透视的巨大玻璃，头顶上那盏散发着惨白光芒的无影灯，共同构成了一个充满了压抑与冰冷气息的封闭空间。
这里是整个警局用来审讯最危险、最顽固的重刑犯的地方，而此刻，坐在这间审讯室的“嫌疑人”位置上的，却是那个不久前还被官方媒体誉为“无名英雄”的傅云霆。
他已经被困在这里超过十二个小时了。
他没有行使自己保持沉默的权力，也没有要求见自己的律师，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身上还穿着那件骚包的酒红色西装，右臂还用那条黑色的真丝臂带吊在胸前。
那姿态不像是一个正在接受审讯的嫌疑人，更像一个莅临自己领地进行视察的帝王，仿佛这间能让任何罪犯都闻风丧胆的审讯室，也不过是他那庞大商业帝国版图里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小角落而已。
而坐在他对面的是陆景行。
他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脸上也依旧戴着那副金丝边的眼镜。
他的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摞厚厚的卷宗，他的表情平静而专注，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不动声色之间观察着、等待着自己的猎物露出最致命的破绽。
这是一场无声却又惊心动魄的顶级较量。
一个代表着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灰色法则，一个则代表着绝对理性的不容侵犯的程序正义。
两个同样强大、同样站在了各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男人，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傅先生，”
终于，还是陆景行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压抑的沉默。
“我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十二个小时了，你一句话都没说。”
“你是在等你的律师团来把你保释出去？还是在等你那些‘能力通天’的下属来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他的话很平静，却又充满了试探的锋芒。
傅云霆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第一次正视向眼前这个他名义上的“情敌”，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
“都不是。”
他的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我在等她。”
陆景行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
而就在这时。
审讯室那厚重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慕清颜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走了进来。
她换下了一身干练的警服，穿上了一件简单的米白色羊绒衫，脸上也没有了之前那副冰冷而充满了攻击性的职业面具，整个人看起来柔和而憔悴，她似乎也一夜未眠。
她没有看傅云霆，只是径直走到了陆景行的身边，将那杯咖啡轻轻地放在了他面前。
“辛苦了。”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换我来吧。”
陆景行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布满了红血丝却依旧倔强而清澈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
他站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她，然后便转身走出了审讯室，并将门从外面关上了。
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场“审讯”不再需要任何的技巧和证据，那将是一场最原始也最残忍的情感交锋，而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审讯室里再次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气氛却比刚才更加的凝重和压抑。
慕清颜缓缓地在傅云霆的对面坐了下来，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一夜未眠而显得有些疲惫的英俊的脸，看着他那双正直勾勾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深邃眼眸。
那眼神很复杂，有失望，有受伤，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痛楚。
她的心没来由地一揪，疼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为什么？”
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要瞒着我？”
“‘瀚海云天’是你的产业，那件国宝是在你的地盘上成交的。”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只需要被你保护在羽翼之下的金丝雀？还是一个你根本就不信任的外人？”
傅云霆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因为委屈和愤怒而微微泛红的眼睛，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那你呢？”
他的声音沙哑而充满了自嘲的意味，“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个需要你用那种充满了怀疑和审视的眼神来‘审讯’的嫌疑人？”
“慕清颜，在你的心里，我就那么的不值得你信任吗？”
“只要出现一点点所谓的‘证据’，你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向对立面？”
“我们之间那些所谓的生死与共、所谓的信任，就那么的不堪一击吗？”
他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慕清颜的心里，让她哑口无言。
是啊，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呢？
她自己不也一样在最关键的时候，选择相信了所谓的“证据”，而不是相信他这个人吗？
审讯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剩下两个人那同样沉重也同样充满了痛苦的呼吸声，像两只互相舔舐着伤口却又固执地不肯向对方低头的骄傲困兽。